只有几步之遥的裴远东把裴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既羞愤又恼怒,周围村民们忿忿不平又挟着鄙视的目光犹如一根根细长的尖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肤里,扎得他满是横肉的脸布满了难堪的绯红,他火冒三丈撩起袖子指向裴伊:“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转房转地和公证这些要求全是你提出来的,这会儿又在大家面前装模作样,你还要不要脸了?”
裴伊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立刻抱起裴团团往后退了三四步,裴团团被裴远东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弥漫起了一层水雾,小家伙咬着唇惊恐万分地望着裴远东,小身板直往裴伊怀里钻。
“不怕不怕,爸爸在呢——”裴伊抚摸着裴团团瑟瑟发抖的背,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不敢想象当自己重生回来之前,年幼的裴团团在这个家里遭受了多少欺负,才对裴家人的一点风吹草动恐慌成这样。
裴伊心里憋着一股气,眼底的戾气犹似滴入清水中的黑墨,一点点在空气中蔓延开,他面无表情看着裴远东,翘起嘴角讥讽道:“说不过就想打人了是吧?你打啊,你把我打死了,正好你们连房地和那一万块钱都不用给我了。”
裴远东被裴伊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不知怎么的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习惯了裴伊逆来顺受的性格,此刻对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态倒让他噤若寒蝉。
还没等裴远东反应过来,几个实在看不下去的大婶替裴伊打抱不平起来。
“看他把孩子吓的,说不定平常在家里没少这么打孩子。”
“可不是吗?裴伊性子那么好,为了他们那个家一直忍气吞声的过着,裴家老大这么做真是太缺德了,也不怕裴伊父母晚上找到他们。”
“……”
裴远东脸色难看得要命,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捏得咔擦作响,他知道裴伊故意在大家面前装可怜想引起关注和同情,但是他没法反驳裴伊的话,最初他和裴玉确实想过抵赖不还这些钱……不,应该是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欠了裴伊和他父母的钱,这几个傻蛋自己蠢要把钱拿给他们用,关他们什么事?
要不是他爸老糊涂了被裴伊设套签了那些欠条,他和裴玉至于在人前遭到奚落还不能吭声吗?
裴远东心里头恨极了裴伊,他表情阴沉,正欲开口说话,下一秒突然被裴玉拉走。
裴玉给他使了个眼色,裴远东稍微一愣,随后硬生生把那口怒气压了回去,兄妹俩脸上都布满了黑沉沉的乌云,他们不再理会旁人的议论,径直朝乘坐大巴的车站走。
不得不说有时候裴玉要比裴远东聪明及理智一些,她知道目前的形式对他们不利,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甚至会越抹越黑,还不如闷头办事,先把房地转让给裴伊,让这件事板上钉钉了,不给裴伊任何反悔的机会。
国土所位置在镇上,需要乘坐大巴车过去,办理手续的过程也较为繁杂,尽管三人按照村长的叮嘱把所有证件都准备齐全了,但还是跑了将近一下午才把相关资料都递交上去,接下来便是等待审核和通知,不过这些都是裴伊一个人的事情了。
从国土所的办公楼里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秋日的余晖暖洋洋的洒在裴伊身上,他深吸两口气,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熟悉的,他此刻站在生活了十多年的乡镇土地上,前方头也不回走掉的两个人是与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堂哥堂姐。
然而其中也有陌生的地方,上一世他和堂哥堂姐没有产生过这么大的矛盾,他也没有报复性的把注意打在堂哥堂姐的房地上。
最关键的是——
上一世他没有孩子,尽管他的确有想过和薄谦去领养一个孩子。
薄谦……
裴伊闭了闭眼睛,空白的脑海里冷不丁浮现出薄谦温和的笑脸,当裴伊说起孩子这个话题时,他正靠坐在沙发上看书,穿着很居家的米白色针织衫和卡其色长裤,修长的双腿交叠,指骨分明的细长手指捻着薄薄的书页。
“闻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外公还是希望你能有个亲生孩子来继承闻家的财产。”薄谦抿着唇淡淡一笑,眉眼模糊在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其实我不介意的,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人为你生下孩子,毕竟这是外公的遗愿。”
裴伊霎时感到胸口一阵气闷,他猛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右腿被一双小手抱住。
“爸爸。”裴团团抱着裴伊的大腿,仰起头眼巴巴看着他,有些急迫地喊着,“爸爸,爸爸。”
裴伊怔怔瞧了小脸上写满了焦急的裴团团片刻,扑哧一声笑出声,刚才抑郁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大半,他牵起裴团团的手:“走吧,儿子。”
“爸爸,我们去哪里呀?”裴团团脆生脆气地问。
“去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