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所面对的痛苦,你无法想象。’
于典海于主任那时对他这样说。
‘……他们就是身处深渊中的人。有些人觉得自己与世界的联系是彻底断绝的,他们身处无人救援的孤岛,那种痛苦我们甚至无法想象。’
‘他们发病时,一小部分人连呼吸都会觉得痛苦。那和他们的心境没有关系,那时候再有活力的人都是满脑子寻死,有应激创伤的患者甚至更可怕,他们极度害怕打开的开关,一旦打开就会崩溃。’
‘所以,秦先生。’
‘——我希望你不要评判她在这种状态下做的任何决定。’
……
可是,终究是心如刀割。
秦渡难受地看着那些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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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又将药拆开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之后,将那些Rx药物锁进了书房的抽屉里头。
他人生之中,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秦渡一直坚持锻炼并身体健康,从小到大的感冒都靠加蔗糖的中成药解决。他这辈子都没一口气见过这么多药,更不用提照顾别人吃药了。
“小师妹,”秦渡锁完抽屉,把抽屉钥匙丢进自己包里,嘲笑她:“——还想回宿舍住呢,可别吓唬你室友了,人家大学生活总不能包括把你送去洗胃吧。”
许星洲呆呆地说:“……可是……”
她患病之后就不见之前的伶牙俐齿,秦渡想嘲她一句,可又实在是不舍得这样对她。
这世上居然能有这样的女孩,秦渡为她的热烈和闪耀而倾倒,却在靠近她时,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半点的幻灭——无论是她灰败的模样,还是冰冷的灵魂。
秦渡坐在许星洲对面,笑着说:“宿舍就算了吧。”
许星洲好像还在发呆,表情十分茫然,问:“……为什么?”
“师兄这里有位置啊。”秦渡摸了摸许星洲的头发道:“吃喝住行都合适,小师妹你说说,你要是没遇上我怎么办?”
许星洲纠结地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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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适,许星洲冷静地想。
秦渡和许星洲毕竟孤男寡女的,莫名其妙搞个同居关系,而许星洲也实在是无法欠秦渡这么大的人情——看他的意思,是要照顾她的病的。
这件事甚至无关喜欢不喜欢,别说许星洲喜欢秦渡了,就算许星洲不喜欢他,都无法让秦渡处在那么不平等的位置上。
秦渡看了许星洲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觉得对师兄不公平?”
许星洲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猜就是,小师妹,你这种和师兄绝交还要转账的性格——”秦渡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不是还想和师兄算一笔账?”
许星洲:“……”
许星洲只觉得又被看穿了,端正地在茶几前跪好,小小点了点头。
“治疗本身其实不贵,”许星洲认真地道:“我爸会给我出钱——他会出的。如果有多的部分,我会从我自己的收入里解决。暑假的时候我有个实习,如果情况有所好转,我会去的。”
秦渡玩味地看着许星洲。
许星洲总结道:“……所以,我应该还算有收入能力。”
秦渡撑着下巴,揶揄看着她。
落日镀在许星洲的眉眼上,她想了一会,估计是脑子里敲了敲键盘,又有些卑微地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想了想房租,总觉得还是住院便宜一些。”
秦渡嗤嗤地笑了起来。
“——什么住院不住院,”秦渡对许星洲说:“住什么院,精神病院很舒服吗?房租不会让你占一毛钱的便宜,等稳定点了师兄再送你回宿舍住。”
许星洲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是了,这才是许星洲,秦渡想。
——这才是那个与他平等的、无法容忍自己占别人便宜的……简直欠敲竹杠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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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一整天情绪都还不错,感冒症状也不太明显了,晚上还自己去洗了个澡。
晚上十点多,她擦着头发出来时,秦渡换了家居裤和背心,正戴着眼镜靠在躺椅上,腿上放着他的Mac,拿着削尖了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腿非常长,个子也高,腿屈起时肌肉修长又结实,小臂上一片杂乱的纹身。
对,秦渡是有纹身的——许星洲想,手指、小臂上都有。他玩得那么凶,身上有纹身,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个,”许星洲小心地道:“……师兄,我用了你的洗面奶。”
秦渡嗯了一声,从演草纸里抬起头,问:“困不困?”
许星洲第一次如此清醒地面对另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秦渡,这个秦渡貌似还在做作业——她简直又尴尬又脸红,小声道:“不、不算很困吧,应该是吃了药的原因。”
秦渡莞尔道:“不困的话来这边打游戏或者看看书,找师兄聊天也行。”
许星洲犹豫了一下:“好、好的。”
她头发还没干透,在秦渡的躺椅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小饭厅旁幽黄灯光昏暗而暧昧,她头顶还挂着一幅波普风格广告画。许星洲在旁边的CD架上翻了翻,发现除了音乐,秦渡大概什么都玩过。
然后秦渡突然凑了过来……
“你说谎。”他说。
许星洲还在架子上找游戏光盘,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诶?什么谎?”
秦渡在许星洲发间嗅了一嗅,漫不经心道:“你还用了我的洗发水。”
……
秦渡说那句话时,离她特别特别的近。许星洲甚至都觉得他的呼吸时,有少许气流吁在了自己的耳尖上。
许星洲的脸,顿时羞耻地红到了耳根……
“没,没有别的了啊!”许星洲羞耻挣扎道:“我只能用你的,虽然是男士的但是还是可以对付一下——”
秦渡惬意地眯起眼睛,问:“嗯,你是不是还挤了师兄的沐浴乳?”
许星洲:“……”
许星洲羞耻至极,立刻爬开了三米远……
秦渡哧哧地笑了半天。许星洲不爽地找了三个Xbox游戏盘出来,他居然很喜欢收集游戏盘,在这个数字版游戏大行其道的如今世界,他还真有点偏执而复古的收集癖。
许星洲回头望向秦渡。
秦渡仍然在懒洋洋地做作业,灯光黄而笔直,在灯下他面容犹如刀刃一般,带着种难言的锐利。
许星洲又说:“……明天……”
明天怎么办……?她想,明天假期就结束了,而许星洲无法去上课。
秦渡仿佛知道许星洲要说什么,出声道:“明天我有作业要交,下课就回家,最多不超过两个半小时,微信手机一直在。”
许星洲又抱着光盘,爬了回去。
秦渡:“……”
那一瞬间秦渡才意识到许星洲用了他的洗发水和沐浴乳,身上的味道与秦渡一模一样。
那个姑娘身上还穿着秦渡的T恤,人瘦瘦的,有点撑不起来秦渡的衣服——宽松衣领里露出一截削白的锁骨,一双细软的眉眼认真地望着秦渡。
——她靠得太近了。
那股冽然的、秦渡闻惯了的香气,此时居然近乎催|情——秦渡几乎是立即有了反应,他下意识地遮掩,不自然地屈起了腿。
许星洲抱着三张游戏盘,微微皱起眉毛,仰着头,看着秦渡。
那几乎是个索吻般的姿态,秦渡看得难耐至极,几乎想低头去吻她。
然而,接着,许星洲迷惑地开了口:
“——可是,你把我拉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