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
“首先,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侄女路然的十八岁成人礼。诸位肯赏脸来,是我路盛隆,是我们整个路家的荣幸。感谢大家!”
路盛隆说着,抬了抬酒杯,跟众人举杯。
一片掌声之后,路盛隆继续道:“今天邀请大家来,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小然,你来说?”
他这么说着,把路然让到身前,自己走到一旁,远远的看着路然,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
吊灯光线的直射下,路然晃了一下眼,等适应了,这才抿着唇,轻轻开口:“大家好,我是路然。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非常感谢各位给我的生日祝福,谢谢大家。”
路然说着,冲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掌声稀稀落落的响起,伴着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位路家的小公主,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
“十八岁,意味着正式成年了。大家或许知道,我的父母通过不懈的努力,创办了如今的辉腾集团,并把它留给了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怀念我的父母,也一心想要努力继承他们的事业,但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我觉得以我目前的年龄和能力,可能无法担此重任。”
路然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大厅里那些惊异的、窃喜的脸上一一滑过。
“因此,我决定……”
“路然!”
人群中,一个人影突然站了出来。
路然一愣,看着许延一步步慢慢靠过来,走到她跟前。
“小然,”许延的笑容依然那么的温柔,声音轻轻地,像蒲公英一样,从耳边拂过,“恭喜成年。”
路然有些呆愣的看着他,下意识点头:“谢谢。”
他嘴角的笑容好像扩大了几分,继续道:“我能抱抱你吗?”
他说完,没给她拒绝的时间,已经抬手抱了上来。
温暖的,矜持的,让人很想要依靠的一个拥抱。
路然双手垂在身侧,任他把这个虚停在表面的拥抱时间拉长,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么做的用意,他已经开口告诉了她答案。
“路然,不要放弃,还差最后一步了,我跟齐硕的所有努力,就差最后一点就能达成。你叔叔和我爸之间的交易,我们已经找到突破口了,顺利的话,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拥抱的时间太长,路然已经听到下面窃窃私语的声音。
手心里有汗,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拥抱,还是因为他落在她耳边的内容。
他最后不再停止于那一个发于情止于礼的拥抱,双臂收的紧紧地,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覆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
“小然,不要放弃,相信我,相信齐硕,好吗?”
许延说完,终于放开手,对路然露出一个温暖而有力的微笑,慢慢转身,回到人群当中。
他能做的都做了,已经到了现在这场面,事情究竟要怎么发展,只有看路然自己的选择。
许延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着路然,紧张着她的选择。
路然视线慢慢从许延身上收了回来,默默消化了一下他刚刚所说的话。
他说,他们有进展了。
他还说,再坚持一下。
他说,她要相信他们……
路然抬头,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突然没来由得开始冒虚汗。
心脏“砰砰砰”跳得剧烈,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立刻发生……跟小硕哥哥有关。
路然做了个深呼吸。
想到齐硕,想到他温柔的笑,想到他面对她时候宠溺又无奈的语气,还有早上给她留在锅里的他亲手熬的粥……
路然,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许延的一句话就能让你动摇吗?用小硕哥哥的危险做赌注?
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
路然轻轻笑了。
嘲笑着自己内心的不坚定,还有……心底那一丝渺茫的,觉得一切都会好的希望。
“许延哥,谢谢你。”路然抬眸,冲许延轻轻笑了笑。
“刚满十八岁的我,很感谢各位前辈对我的包容和指导。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但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要管理辉腾集团这样大的一个企业,我非常明白,自己的能力不足。”
“因此,我决定在今天,在诸位前辈的见证下,正式宣布,未来辉腾集团的最高管理者依然是……”
路然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大厅里的贵宾们有些惊疑不定的往两边让开,给来访者让出一条通道来。
穿着制服的人畅通无阻的走到大厅中央,看了眼路然,又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掏出手里的文件公示,问:“哪位是路盛隆先生?”
路然愣住了。
路盛隆脸上刚刚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收,此刻凝重的表情已经覆在了脸上,神色纠结着,犹豫着走上前:“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目前在调查一起经济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请您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路盛隆还想挣扎:“什么案件,你们能不能等一下,今天是我侄女的十八岁生日……”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路盛隆不甘心啊!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位办事人员已经快步上前,礼貌的把他请走了。
大厅里一片混乱。
路子瑜哭的满脸都是泪,跟在路盛隆身后,担忧又害怕的一声声喊着“爸”。想要追出门去的时候,却被李淑梅在她身后用力拉住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也是要颜面的。
在场的宾客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纷纷议论起来。
路盛隆一手掌管辉腾集团这么多年,今天却当着这么多贵客们的面被带走调查了……这件事几乎能成为圈子里未来小半年的热门话题,更是不知道要给圈子里其他公司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路然站在大厅中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许延抬步走上前,紧跟着齐宏也走了过去。
“不用怕,不是什么大事。”齐宏拍了拍路然的肩,安抚着。
路然有些懵。看齐宏的样子,好像对路盛隆被带走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许延站在路然另一边,表情中也看不出来有多震惊。
他也早有准备。
路然低了低眸子,突然有些迷惑,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究竟忽略了多少。
下一秒,许延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关键的时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车祸?”许延脱口而出。
路然心里一紧,抬头震惊地看着他,嗓子像是被人扼住了,说出来的声音都在抖。
“车祸,是……小硕哥哥吗?”
……
高速行驶的车上,齐宏坐在驾驶座上。
后面路然低着脑袋坐在那里,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许延坐在路然旁边,拿纸巾给她擦额头的汗,却发现纸巾根本不够用。
“小然,不要慌,没事的,好吗?”他小声安抚着,“齐硕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路然摇了摇头,咬着牙,却因为发着抖,牙齿之间发出剧烈的碰撞的声音。
害怕……太害怕了……
路然瞪大了眼,不敢闭。
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就全是齐硕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血红的颜色,把他整个人淹没在里面。血肉模糊的躯体,连他的五官都看不清了,身上穿的西装还是她给他买的那一身,血泊里他的胳膊露出来,雪白的手指上套着一枚好看的戒指——跟她手上的那枚是一对。
她好恨她自己!
是她害死了他。
是她又害死了他一次!
不用问她都能猜出来,一定是许延告诉了齐硕这边的情况,齐硕急着赶回来,却在路上遭遇了车祸……
路然咬着牙,眼睛里的泪水不住地往外冒,模糊了双眼。
她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听,只想陪着他一起去死!
视觉不在了,连听觉都渐渐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慢慢放大蔓延,最后把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
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病房里很安静,手边挂着不知道什么药水。
路然歪过头,看了眼窗户外面刺目的白光。
今天的天气很好。
可是,小硕哥哥已经看不到了。
路然眨了眨眼,很干,连眼泪都没有流。
她真是个坏女人,害死了他整整两次。
路然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把手上针头拔掉了,走到窗边。
六层楼的高度,足够了。
她撑在窗台边,想把身子挪上去,可几次都失败了。
窗台太高,她这具身体太虚弱了,连把自己撑上去都做不到。
路然最后又试了一次,终于成功的时候,仰头看了眼外面的蓝天白云,很美。
如果是上一世,这样的美景,她一定要画下来,拿给小硕哥哥看。
路然嘴角勾了勾,闭上眼。
来世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路然做好了要往下跳的动作,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门开了。
她没回头,只觉得什么都无法阻止她想要做的事……
可下一秒,她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个人慌乱的冲过来的动静,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包裹在她周身的,是熟悉的,她日夜贪恋的味道。
“小硕……哥哥?”她不确定地轻声问。
身后传来他几乎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是我还能有谁?”
就像苦行的人潜行在沙漠中,烈日当头时,看见的一朵盛开的花。
路然干涸的心头,涌起了一汪泉水。
“你……你没死?”路然不确定的小声问。
齐硕咬牙切齿:“谁告诉你的,车祸就一定会死人?”
路然还是不确定,抬起手,碰了碰他抱在自己身前的手。
软软的,大大的,有温度的。
他是真的没死。
路然松了口气,刚想转过身来,就听见身后的人倒吸气的声音。
“你小心点。慢慢回来,别掉下去。”
他的声音很紧张。
看路然点了头,他才慢慢松开她,往后退了退。
路然转过身,从窗台跳下来。
视线落在那个她担惊受怕以为抛弃了自己的人身上,声音还没发出来,眼泪已经先一步夺眶而出了。
“小硕哥哥……我还以为我又把你害死了……”她放肆的哭着,冲过去,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他顺着她的力道倒在了病床上。
她伏在他胸口,泪水肆意的蔓延着,像是永不会枯竭的泉水。
他的大手轻轻拍在她脑袋上,很慢,很温柔。
直到她哭累了,他才慢慢把人放开,含着笑的声音里带着几丝无奈:“哭够了?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我骨折了的腿有点疼,可能需要叫医生。”
路然“啊”了一声,飞快的从他身上跳下去,冲过去按床头的铃。
手指还没按下去,医生已经从门口冲了进来,嘴里念叨着:“说了不要乱跑,就是不听!哪有腿骨折了的病人还到处乱跑的?”
许延跟在医生们后面进来,嘴角挂着他标志性的温柔的笑。
路然看着齐硕忍着疼的样子,心里头的愧疚慢慢覆上来,淹没了整个心脏。
齐硕却突然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还好我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刚刚的场景,千钧一发。
如果他晚来一步,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到现在,他的心跳都还没平静下来。
等被医生重新送回病房,齐硕躺在床上,看着趴在床边、拉着自己的手一刻不肯松开的路然,认真地问。
“然儿,你认真地告诉我,为什么会以为‘又’害死我一次?”
“我……”
她刚开口,又被他打断。
“同样的话,我以前听过一次,”他认真地看着她,“在你睡觉的时候,梦呓里。”
路然愕然地看着他。
“所以别想随便编个故事来骗我。”
齐硕捏了捏她的小手,看着小姑娘纠结的样子,嘴角慢慢扬起来。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他轻轻说着,声音像早春时拂过柳树的清风,温柔又不失暖意。
“反正我有整个余生,慢慢听你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