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动作一顿,兰登犹豫半晌,轻轻叹息一声,“今天葬礼回来后,他问了我一些关于胡德的事。”
低头暗忖片刻,凯文猛然发现杜予涵的情绪,也是从葬礼结束后,开始变得不正常。
“关于胡德的什么事?”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兰登又有开口道。
“他的家人。”
*****
夜空布满密云,朦胧的月色只在云缝处透出少许光亮,更显得墓地的四周阴森可怖。
仰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咚的一声把酒瓶用力放在地上。杜予涵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盯着面前的石刻新墓碑怔怔出神,弹弹指尖的烟灰,又伸手准备去摸开另一瓶酒。
一只白皙的手掌忽然伸来,阻止了他的动作。杜予涵转头一看,只见凯文注视着他脸带微笑。“是你啊。”
地上一片狼藉,各种空空的玻璃瓶七歪八倒的掉在地上,上面还散布着许多燃尽的烟草。唯独在坟头的地方隆起一小培泥土,三根粗糙的手卷纸草烟竖插其上,前面还放着一个陶瓷大碗,里面装满了浑浊的酒水。
“我就说怎么晚宴上的酒全不见了,原来是你偷偷带了出来。”也不在意地面的肮脏,凯文弯身坐在杜予涵身边。
杜予涵轻笑几声没有回话,牙齿咬住酒瓶的木塞用力一拔,仰头大灌一口。
“你不打算给我分点吗?”
闻言,杜予涵愣了愣,倒是从善如流的把手中的瓶子递了过去。看着凯文也不多话,对着瓶口直接怼了起来,他有些讶异的半挑眉梢。
一直以来,凯文给人的感觉总是端庄优雅识大体,有一种跟他说几句荤笑话都是亵渎的距离感,可没想到竟也有此刻表现不拘小节的豪爽。
托腮凝视着对方豪迈的架势,杜予涵有些出神。不得不说,美人喝酒无论是什么姿势,总会让人赏心悦目。
“怎么了?”衣袖用力往嘴唇一抹,凯文疑惑的看了杜予涵一眼。
“没什么。”笑着摇摇头,他抬手狠抽了口烟,却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这里的烟并没有现代香烟抽起来舒服,但较之于添加了许多人工焦油的香烟,烟草味道更为直接,更为狂野,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快感。
听着变得沙哑的嗓音,凯文反倒有些惊讶。认识了对方那么久,他从不知道原来杜予涵会抽烟,亦不晓得这烟瘾还不小。
顺手打开另一瓶酒,杜予涵把酒瓶举到凯文面前。
“来,干!”
“好。”
凯文很爽快的碰杯,两人豪气的一干而尽。
杜予涵一直闷头喝酒,偶尔狠抽几口烟,完全没有倾诉的打算。而凯文也不开口发问,亦不劝他少喝酒,只是一直配合对方碰杯。
两人默默无言,间或传来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土坯上的烟草熄了又灭,灭了又熄,一缕缕白烟徐徐升上半空,很快被微凉的夜风吹散。不过那呛人的味道依旧遗留在鼻间,闻久了让人有些许迷乱之感,还是说这只是酒后的错觉。
直到第九次焰火烧灼到底部,杜予涵才没有再次点燃的打算。
看着那橘黄色的亮点逐渐黯淡,他拍拍屁股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弯腰拾起地上的陶碗,凝视着墓碑上新镌刻的名字。
良久,只见他手一扬,碗中的浊酒在空中画出张狂的弧度,哗啦一声撒在小土坯上,印上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走咯走咯。”
粗略收拾了一下,杜予涵拎着一大包垃圾,晃晃悠悠的哼着小调往屋内走去。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行迹,凯文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扭头看向墓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家人?”凯文拧着秀眉,感到更加困惑了。
今天的集体葬礼上,许多阵亡将士的亲人都来参加了,虽然神情非常悲痛,可一想到这是为了保卫家园而牺牲的,内心又升起一种澎湃的自豪感。
然而,胡德的葬礼上并没有看到他的亲人。
“胡德队长他……”嗫嚅了几下,兰登终是轻声叹息,“他的家人几年前,在精灵族攻陷某个小镇时,被全部屠杀了……”
“什么?”凯文怔住了。
“当时他妻子即将临盘,那些精灵族,把她开膛破肚,还用刀剑把已经成型的胎儿挑了出来……”无意识的摆弄着手中的资料,兰登神色非常不忍。“连那双年幼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闻言,凯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唇。
“我不期望你能原谅他。”犹豫了好久,兰登直直注视着凯文,“只是既然已经回归神的怀抱,希望你能放下他以前的鲁莽,让他在神的审判面前少一点罪孽。这样你也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和两人来到此地那么久,兰登自然知道以前胡德对凯文的敌视,连平常大大咧咧的杜予涵,也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表示了愤慨。他现在说这些也不是在为胡德开脱,只是希望他们能更中立的看到胡德这个人,特别是一直深受其害的凯文。
凯文笔直的站在原地,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神情凝重的朝着墓碑,敬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
“请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