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颗花生米放嘴里嚼着,双手摩擦生热后,又窝进腿缝中取暖。
另一个婆子干笑一声,叹道:“没办法,谁叫我们不会投胎。你看六小姐,多好的命,放到别的府里,能养到这岁数?眼下,又进宫了,听说明晚就是太后的生辰,说是宫里明天还会派人来接老夫人入宫。瞧瞧,连老夫人都粘她的光,真是没白疼。”
“哎,也没指望象六小姐,下辈子,能象容姨娘就好了。”
那婆子马上一脸神秘,压低了声线道:“你也听说了,大老爷要把容姨娘扶正?”
“这事,底下人都传遍了,最近,个个侍候得极上心,哎,大夫人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二夫人呢,都好几天没消息,二夫爷病得都起不来。三夫人呢,最近也不管事了,我听说,三夫人在她后院里设了禅房,每日念经颂佛的,看样子,对府里的事也不上心了。这容姨娘要是能扶正,指不定,这府里的大权,将来就落在她手上。”婆子饮完碗中酒,想再倒时,发现没了,便笑道:“我去厨房再要点酒,你等着。”
说着脚底在桌下探着鞋,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只听“叭”地一声,放在窖内门边的一株吊蓝掉了下来,瓷盆碎了一地,红艳艳的花朵露出了黑色的根系。
“得得得,你去拿酒。”另一个婆子站起身,走到一旁拿了扫把将瓷碎和花扫开,嘴里念叨:“这花不是前阵廓道上刚换的新株么,怎么摆到这地窖里头。”
另一个婆子已穿好了鞋,抱着坛子,脸上被酒气熏得半红,“不知道,我刚才进来时,发现外头门口也放了几盆,许是天冷,怕放在外头冻着了,收到屋檐底下避避寒吧。”
地窖隔一木门内,郦海瑶身体搁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上,在她的身体四周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此时,尸体裸露的肌肤上覆着一层雪霜。
一只小小的黑脑袋从郦海瑶的鼻孔中探了出来,长长的触须左右摆了一下后,迅速爬出,瞬时,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尸体的鼻孔、眼眶、耳朵争先恐后地出来,不到一刻钟,郦海瑶的尸体就象是被掏空的枕头般憋了下来,只余一层人皮罩着人体的骨骼诡异的搁在了冰块之上。
数以万计的黑点,象一支远征军一般,极有序地从各个缝隙中散开——
婆子穿着厚厚的棉鞋,穿过花园的小径,操近路很快到了厨房。
厨房的灯未熄,但未见一人。婆子感到奇怪,怎么今晚厨房这么早收工。
好在这里于她熟门熟路,她很快到到谢家自酿的大酒坛,打开后,拿着大勺舀了满满一小坛后,看到案桌上还有一碗没吃完的猪头肉,忙拿了张油纸给包起来,放到怀中,喜滋滋地抱着酒坛离开。
一路上,所过之处,皆见鲜红色的吊蓝迎风飘荡,那一株株红色的花藤挂到了下来,显得喜气洋洋。
婆子到了地窖,沿着石阶慢慢走下去,这天寒地冻的,石阶有些滑,得扶着边走。
拐了一个弯道,婆子掂了一下怀中的猪头肉,边走边忍不住吹嘘起来,“大妹子,今晚有口福了。”虽然谢府是大宅门,但对她们这样的下等丫鬟,一个月能吃上一次的肥肉就是天大的造化,何况是猪头肉这种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的美味。
没有回应。
婆子只当她喝醉了,不以为意,短腿迈得飞快,冲到地窖时,一看,霎时,手一松,酒坛落上,婆子张着大嘴,眼睛鼓鼓地瞪视着前方!
只见,那婆子倒在地上,脸上覆满黑色的小虫,那虫子不停地往鼻孔、眼睛、耳道里钻!
婆子连连打了几个寒噤,这才发现,地窖的四壁,全是黑虫,有几只还从顶上落下,掉在了她的身背上。
“啊——”尖厉的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突然,双眼狠狠一疼,象是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般,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落空,就从石阶上摔了下来。
下一刻,她感到什么东西飞快地爬上了她的脸,她拼命地用袖子拂着,尖叫着在地上翻滚着,可很快,那些小虫子冲进了她的口腔,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她的食道侵入胃腹之中。
婆子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突然记起倪嬷嬷的交待,“今晚好好守着地窖,别到处跑,记得,门口那一株吊篮可别给摔了。”
玉波苑秘室。
周玉苏脱力地靠在秘室门边,干燥地舌头舔了一下裂开的唇瓣,奄奄一息中带着哭腔不停地念叨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墙角边,是一只饿得无力鸣叫的公鸡,偶尔拍打一下的翅膀,都会让脆弱的心脏悸动地狂跳。
泪偶尔落下一滴,划过干涸的肌肤,被她舌尖一舔,轻润着干涸的唇瓣。
这里,无一丝光亮,白天时,还能从门缝里透出一些光线,她到处翻找着,想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当怕是一块饼也好,可惜没有。
她不知道这些人把她和一只鸡关在一起是何意,黑暗、死寂和漫长孤独让她开始怀念那些被审讯的日子,她甚至渴望见到那些蒙着黑巾的人。
比起关在这幽闭、沉闷的空气中带着恶臭的地方,她宁愿忍受那些人拿着针没完没了地给她催眠。
她亦……。恨,她姐姐,明明给了她那样的希望,却悄无声息,这么久,这么久都不来救她,仿佛十年前,她的姐姐曾牵着她的手安慰,说很快会来接她一样,她再次,被姐姐给遗弃了!
饥饿让她的脑子变得浑浑沌沌,她甚至开始想,如果明天再没有食物,她只能开喝那只公鸡身上的血……。突然,公鸡突然扑跳起来,伴着“咯咯咯”地乱鸣,四处飞起来。
周玉苏昏沉的睡意猛地被激醒,她惊恐万分地喘息,“怎么啦,怎么啦?”
她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公鸡两天没吃东西,哪有力气蹦跳,必定这密室里有什么东西袭击了它。
风华苑。
周以晴让冬雪把桌子上的残羹和地上的秽物收拾干净后,端上一壶清茶,倒了一杯给蔡氏,淡淡地开口,“喝杯茶,见你一直舔着嘴唇,看得真难受。”
蔡氏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
她知道再求周以晴也没什么用,天色已晚,她想回房歇着,偏偏,周以晴又特别热情地挽留她,问些不着边际的话。
蔡氏摸不透周以晴到底怎么想,可她有求于她,便不敢违逆。
突然,蔡氏只觉心口传来一阵帛裂开撕痛,体内象有一股邪恶至极的力量在摧残着她的肉体,全身狠狠一抖,竟撑不住般,仰后倒下,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周以晴先是眸现迷离之色,忙上前扶住,进而惊惧道:“怎么回事?”
蔡氏双目圆睁,仿佛忍受着一种极大的痛苦般,接着,鲜血不停地从七窍中流出,全身颤如筛子,更令周以睛肝胆俱裂的是,蔡氏的身上先是流出尿液,接着,鲜血潮涌而出—
蔡氏无端如此,唯有一个解释,这时双生蛊的原因,此际,在世间的另一个角落,她的妹妹,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刑……。致命的刑!
一瞬间的感知,周以睛的瞳眸仿佛被掏成空白,她整个人慢慢地,慢慢地俯在了蔡氏的身上,将身下的人紧紧抱住,牙床颤地“咯咯咯”响,最后呜咽出声,“不要,苏苏,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泪流满面,脸上因痛、恨、怒、怨扭曲如恶鬼,感受到怀中的人,颤抖越来越微弱时,她越发将蔡氏死死抱住,心恨得何止如刀割,简直是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将她的心一刀一刀慢慢剜开。
到了怀中的人身体慢慢抽直、僵硬时,她猛地抬头,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已呐喊出声,仇恨、森严、疼痛、布满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寝内,那两个丫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相互拥抱着,看着眼前如此诡异的一幕!
谢府还珠苑。
谢雨离昨晚一夜没睡,睁开眼时,天色已沉。
她起身,趿上绣鞋,习惯中,每次睡醒,她都会走到外殿,宫人便会上前侍候。
这会,坐在床榻边,借着从窗纱透进来月光,茫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她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她现在回到了谢家。
青竹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手里的宫灯瞬间将整个寝房照亮。
谢雨离眯起了眼,见到寝房里,窗边,门边挂着一株株红色的吊篮,看上去喜气洋洋的象是要闹洞房似的。
“夫人,您醒了,老夫人来瞧了您三次,见您睡得沉,不敢吵醒,这会实在累了,就回房了。”
谢雨离伸手想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手居然够不着脸,疑惑地一瞧,原来,她的手腕被一条线绳绑在了腰间。
谢雨离挣一两下,挣不开便放弃了,软软地靠在床边,神情蔫蔫地,带着微微的哭音,“我饿了。”她想起来了,今日被南宫醉墨推出轿子,伤了眼睛,他走了,不要她了!
晚膳早已备好,青竹先帮着谢雨离解着手腕上的结,小心翼翼地解释:“夫人,您睡觉时,老是想揉眼睛,奴婢担心擦伤,所以才绑着您,求夫人恕罪。”
谢雨离不大爱说话,神思恍然地,也不知道想什么。
青竹装了一碗馄饨,谢雨离接过,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青竹低声问,“还有扬州馅饼,是老夫人特意交待厨子做的,夫人您要不要吃一些。”
谢雨离安静地摇摇头。
青竹奇怪道:“夫人不是很喜欢吃馅饼么?”这几日在珈兰寺,她看到南宫醉墨常常给她吃馅饼,谢雨离每回都吃得很干净。
就因为此,老夫人今天问起谢雨离如今的口味,青竹才特意交待最好备几款馅饼。
谢雨离再次摇摇头,也不解释什么,缓缓走到小戏台边,揭开幕帘,嘴角终于溢出一丝笑意,
“夫人,要不要多添件袍子。”寝房内加了四盆银炭的炭火,温暖如春,但青竹已经习惯侍候谢良媛那脆弱的身子,所以,还是关心地问了句。
“我不冷。”谢雨离把中午和南宫醉墨归类好的皮影拿出来,开始了第一场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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