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看着他眼睛低声问,“从你记事起到现,有没有人曾用一些不好词形容你——比如奇怪家伙或者……精神病?”
戚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缓缓移开了视线,故作无所谓地撇了撇唇角,“嗯,神经病、怪胎、疯子、变态……从小到大就是这些词,毫无意——反正他们眼中,我就是个孤僻古怪脑子有问题家伙。”顿了顿,他冷淡地勾了勾唇,“这就是人类,一旦出现了他们无法理解事或人,不会去反思自己,只会否定他人。”
管他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但语琪还是有些心软,原本还带着些严肃语气不知不觉地便放缓放柔了,“无论如何,听到这样话都不好受对不对?——他确是这里病人,但是当面这样称呼他也是不礼貌。”她温和地道,“比如那些曾经这样说过你人,就很无礼。”
戚泽抬起眼来同她四目对接,漆黑瞳仁乌沉沉一片,没有多少感情波动,但是不知为何语琪还是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像是受了伤动物,带着一种并不声张、深藏、沉默委屈——就像是无缘无故被人欺负了大型犬,无力地耸耷着双耳,尾巴低垂着蹲坐你面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落气息,让人特别想他脑袋上安慰地轻轻抚摸上几下。
他并不作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他们憎恨我远高于他们智商。”顿了顿,又语带刻薄地开口,“当然,我也憎恨他们非比寻常愚蠢。”
语琪轻声劝道,“或许他们只是不理解你世界,就像你不能理解那个患者世界——但无论能否理解,至少都该给予对方尊重。”
戚泽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意思是要我尊重他?”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他道,“你看过他病历,但应该不知道他家里具体情况——他被送来那年才十八岁,刚刚被美院录取,但由于母亲重病,家里所有积蓄都付了医药费,他父亲为了凑齐供他上大学钱只有四处借债,同时自己一天打几份工。而这样过了半个月后,他父亲便因过于劳累而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母亲本就病重,没拖几天也去了。一个年仅十八少年无法承受这样打击,一夜之间便疯了。若不是他姑姑还算有钱,将他送来了这里,或许他现便是街上乞讨流浪汉了。”
她说完之后,戚泽沉默了许久,漆黑瞳仁中翻涌着复杂情绪。片刻之后,他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去跟那个患者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画纸,捡起桌上那刚刚被他称为“儿童蜡笔”东西开始低头修改起他那副《走廊头洗手间》来。
语琪往后靠了靠,窝座椅中看着他背影微微一笑。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戚泽将修过画交还给他,镇重其事地跟他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走回来。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语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患者,“你往这走时候,他一直茫然地看着你背影。”
戚泽没有作声,脸上浮现出几丝尴尬神色,他十分生硬地从她手中抢过扑克牌,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只有两个人,玩什么?二十四点?”
“你竟然知道二十四点?”她笑了笑,并不被他拐走话题,“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戚泽抬眼看了她片刻后移开了视线,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说他画得很好,如果以后每天坚持画一定会有进步……”
他话还未说完,语琪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够了之后将桌上摆着一盘点心推向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做不错,你奖励。”
“……”戚泽低头看了看那叠小点心,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她忍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顿了顿,她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多会过去道个歉——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心软。”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后,缓缓地垂下视线,“不是心软,只是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比起他来,我要幸运得多。”
语琪闻言不动声色地直起了上身,以为他下一句就是‘至少你懂我’这样句子,谁想到他下一句却和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至少,我遇到了一个能够理解我教授。”他罕见地提到一个人时,没有露出半分轻蔑神色,反而眼中带着全然敬重。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到国外事情,所以语琪听得格外认真。
她第一次听到他堆了一个以上褒义词同一个人身上,据说这位地质灾害方面权威学者大方、和蔼、有学问,并且是那些美国人中少数具有英国人气质和教养——他会这样夸人而不含半丝嘲讽实是一件令人惊讶事情。
语琪对此颇感兴趣——若是能学会那教授一星半点,对完成任务肯定有好处。
——如果说戚泽也会有崇拜人话,那么这位教授肯定是唯一一位。
事实上,他描述之下,就连语琪也很难不起崇拜之心——作为一位国际知名学者,他学术上造诣十分深厚,除此之外,他还十分博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对一些各地风俗和趣闻轶事也了如指掌——这一点上,戚泽倒确像是他得意弟子,两人同样对于其他领域知识广泛涉猎。
而与戚泽不同是,他幽默、风趣并且亲切,为人随和,丝毫没有架子——似乎戚泽只讽刺人这方面学到了他幽默感。
戚泽并没有提到为何这个教授对他而言如此特别,但是语琪多少能够猜得到——如果所有人都疏远你排挤你时候,有个堪比完美长辈提点你、栽培你、表示出他对你重视,视你为得意弟子……即使是戚泽也不免产生‘士为知己者死’心理。
听他讲完之后,语琪半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道,“既然你教授这么好,你为什么突然回国了?”
戚泽沉默地垂下了眼,定定地盯着他手中扑克牌,修长白皙手指无意识地牌面摩挲,黑沉沉瞳仁仿佛幽暗深海,深不见底。
“戚泽?”
他嗯了一声,却并不作声。
就算是个傻子,这时也看得出来他不想回答了,语琪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但是心里有个直觉告诉她,戚泽患病原因,应该就跟他突然回国原因有关,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那个教授因素里面。
——————————
戚泽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挑了挑眉,“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戚泽往椅背上靠了靠,像是一只高傲暹罗猫一般优雅地抬起下巴看她,“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