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筒子楼。
回字形的建筑只有一孔停满了自行车的楼洞与外相连,陈立撤着身子走了进去,纵横都十几米的楼内大院中心也都被横七竖八停放的自行车霸占着,头顶被楼房锁住的天空,伸手似乎就能一把抓住。
刘同江带着陈立跟着刘同江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口,虽是冬季,仍是一股带着潮热腥臊的晦气迎面扑了过来,堵得陈立心头一滞。
“小心点啊……”刘同江有些担忧的回头提醒了陈立一声。
陈立笑着点了点头,这样的筒子楼他也并不陌生,小时候在青泉跟着父母都没少住。
这样的筒子楼,都是从前的单身宿舍,由于企业、单位解决不了单身职工婚后住房问题,逐步把单身宿舍楼演化成了筒子楼。
走廊上房门对着房门,内里只有公厕和公共水房,人口多的两间,少的便是一间,房间里不设厨房和独立卫生间。
各家做饭都挤在走廊里,摆了一张小方桌切菜、配菜,桌子旁边是炉子,桌子下面码着蜂窝煤,炉子上架着铁锅,蜂窝煤上撒了粉笔灰,锅碗瓢盆交响曲,各种味道混杂不绝。
再摆上些屋里放不下的家具,加之灯光昏暗,本已不宽敞的走廊几乎寸步难行。
也有一点好处,便是现代社区里绝体会不到的,那便是邻里间的亲密,谁家改善生活,做了好菜,全楼都能闻到,来个亲戚,去个朋友,大家也都一清二楚。
陈立虽然已有心里准备,还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被蹭了一身灰烟油泥之后,才算到了刘同江的家。
两个房间堵死一门,中间打通,筒子楼里最典型的户型,不足二十平的两间屋里硬生生塞了四口人,王艳慧跟刘同江的老母住在生了煤火炉子的里间,刘同江便于儿子一起睡在外间两张拼成的木板床上。
除去床铺、家具便只剩下了外间一片3平米的空地,还摆着张吃饭的小桌子。
王艳慧手术出院后就由刘同江老母在家照料,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健康状况好了许多,见陈立过来自是高兴异常,一个劲儿的让正上高中的儿子像陈立学习,考个好大学,做个有本事的人,同时也埋怨刘同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然他们就直接到江秀街找家饭店请陈立,而是挤到这么小的空间里,连转个身都困难。
陈立却不以为意,看到刘同江家住房实在太挤,吃饭闲聊时,对刘同江道:“刘经理,现在嫂子这边已经见好了,你整天在锦澜佳苑怎么没有给自己订套房子?冯歆、李钧锋他们前几天可就已经下手了,你可别说没钱,这个月你的奖金也有两、三万吧。”
刘同江现在在商都市绝对要算高收入,陈立提住房的事情,他一家人也不会觉得尴尬,同时还极感激陈立。因为陈立,他们这个家庭才算是从困境里摆脱出来,住房现在是挤了一些,但也不是多令人发愁的事情。
刘同江不说话。
他爱人王艳慧笑着说道:“老刘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可是孩子明年就要高考,后面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想着等孩子上了大学,再多攒点钱再说。”
陈立也猜到是王艳慧大病初愈,在家庭财政开支上要保守一些,笑着说道:“买房子不一定要住。刘经理他那里清楚,雁鸣湖沿岸跟国棉厂那边的项目只要开始运作,锦澜佳苑的房子未来有很大的增值空间。你们现在先将房子拿下来,到时候真要是缺钱,转手卖掉也容易。”
王艳慧似乎更信服陈立的话,犹豫着说道:“你这话听着也在理,孩子上大学也到明年下半年的事了,家里有些闲钱,还是拿出来做点什么的好。”
刘同江哈哈一笑,跟陈立说道:“你现在说话比我管用。这个道理,我也跟他们说过,他们愣是听不进去。”
王艳慧绷着脸皮,故作生气的说道:“你所说的要是比陈立管用,这些年我就早享你的福了,”又极感激的抓住陈立的手,说道,“老刘要不是跟着你干,现在我这家里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前几天我国棉厂的几个老同事跑来家里串门,他们没说两句话就直掉眼泪,那国棉厂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陈立安慰道:“国棉厂停工多年,职工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不过现在市里跟锦荣地产联合开发国棉厂的地皮,肯定要牵涉到职工安置的问题,到时候总会有些好转的。”
“好转什么啊?”王艳慧也是直言直语的爽朗性子,对陈立道,“安置方案都已经出来了,锦荣地产那边只想接收年轻的工人,一部分准备等雁鸣湖边的公园都建起来了做后续的维护工作,另一部分是要充实进以后开发的小区物业里,像我们这些年级大的,直接买断工龄一年才五百块钱,我今年四十三岁,按五十岁退休,顶多也就只能拿到三千块的买断金,你说三千块就把手里的饭碗卖了,谁会愿意呢?现在厂里的职工对这个安置计划意见都很大,听说都有人联系准备去市政府堵门了。”
陈立没有参与合资公司的事情,这些都是周正荣与钱万里亲自跟金水政府及国棉厂管理层定的,听着王艳慧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买断金怎么会这么少?你们厂里像你这样要被买断工龄的有多少?”
“按他们给的男的四十五,女的四十的标准帮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三百来号人吧。”王艳慧说道。
陈立不禁暗道,国棉厂这样的企业女工比男工多,虽然定的退休年龄小,可女工退休早,这三百多人真要实际算下来顶多一百七十万左右也就全打发了,这一下子就解决了国棉厂快一半的职工安置,周正荣算计的倒好,不过想这么轻易的把职工安置问题解决掉只怕没那么容易,还是会埋下很多隐患。
“唉……积存了那么多年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解决?这还只是国棉厂的情况,厂宿舍旁边还有一片城中村,虽然也就五十多户,都是年久的老宅子,拖家带口都是老头老太太,那才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刘同江对附近的情况极为了解,也清楚未来的矛盾点可能会爆发在那里。
陈立摇头笑道:“这些事,跟咱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先考虑怎么把锦澜佳苑的房子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