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数月之隔。
数月之前,他从这里走出去,带着一身的病痛。数月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还带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抬望眼,城门口早已有人久候在外。
道是何人?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有什么人!”容哲修下车走到林慕白身边,别有深意的握住了她的手,“你别怕,咱们两个车轱辘,还怕他们两条腿吗?”碾都碾死了,看谁敢得意。
如意心道,这车轱辘和腿,有什么关系?世子爷说话,愈靠近京城,越教人听不懂。不过转念一下,这京城里的人说话,约莫跟小地方来的都不太一样吧!
听不懂,也许是官面话!
权且不管听得懂听不懂,望着眼前这一片花红柳绿和仪仗队似的侍卫们,如意微微蹙眉,“师父,这些人都是来接殿下和世子的?”
“难不成,是来接你我的吗?”林慕白幽幽的开口,转而望着容哲修,“修儿不想介绍一下?”
容哲修道,“左边那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是齐王容景甫,我的二伯,当朝二皇子。右边那个穿着淡墨色衣裳的是三皇子容景宸,他与我爹算是平起平坐的,同样是亲王。毓亲王!”
林慕白一笑,“那些呢?”
闻言,容哲修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那都是我爹惹的祸,与我没关系。小白,你若是生气今晚我陪你睡,让我爹去睡书房。”
如意笑道,“世子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哪有人这么排挤自己父亲的。”
容哲修撇撇嘴,“谁让他老占着小白,不让小白陪我玩。我还不高兴呢!凭什么只让他一个人高兴,一个人得意?我就是个子小点,其他的,哪里输给他?”
“好了,别闹了,那么多人在也不怕人笑话!”林慕白轻笑,“如今都到了京城,也该好好看一看这京城繁华。天子脚下,帝都皇城,该是怎样的富丽堂皇。”
“没问题,到时候你便跟着我,这京城我最熟了。哪儿的糖葫芦好吃,哪儿的茶楼点心最好,还有——”想了想,容哲修闭了嘴,这不是说吃的时候。心头轻叹一声,爹,我这可是为你好。
林慕白又不是傻子,这容哲修硬生生的将话题给转到了别处,不去提眼前那三位明眸皓齿的美人是谁。可不去提并不代表不存在,那可是三个活生生的,娇滴滴的美人。
一个端庄温婉,一个雍容大气,一个小家碧玉。
这恭亲王府就像是一个宝库,什么样儿的珍宝都齐全。也难怪,苏离走哪儿都得端着架子,莺莺燕燕的恭亲王府,你若没点架子,还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踩下去了。
“二皇兄,三皇兄!”容盈抱了抱拳,他虽然是亲王,但私底下他是老四,自然得跟上面几位兄长见礼。当然,齐王容景甫虽然是长兄,但容盈是亲王,到底还是矮了一截。
所有人,敛襟,屈膝,跪身在地朝着容盈高呼殿下千岁。
“都起来吧!”容盈还是当年那个容景睿。
只不过眉目间越渐成熟,再也不似当年的狂野不羁。大祁朝也不是当初的大祁,开国之初,什么都需要铁腕手段。而今,需要的是安抚,黎明百姓要的是天下太平。
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和争夺。
林慕白远远的望着,容盈拂袖而言,那番恣意,云淡风轻的脸色,凤眸微扬,顿生不怒自威的神态。
在诸皇子之中,曾经的容景睿永远都是一副狂傲之态,睥睨天下,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现在的容盈,多了几分淡然,几分低沉。
岁月的磨砺,让他逐渐沉淀下来,多了份耐人寻味的沉稳。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气魄,反倒让人挪不开视线,走哪儿都愈发夺目。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良久容盈才过来,也不去看身边的苏离,径直走向林慕白,俯身撑开双臂,握住她的左右木轮车扶手,“父皇有命,我必须马上进宫,修儿你陪你回府,自己注意安全。”他最后那句话自然是别有深意的。
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这个姿势嘛——未免太暧昧了一些。
只一眼,就将他对她的宠溺之情,悉数表露在外。
“我知道。”林慕白点了头,浅笑道,“我会在府里,好好等你回来。”
大庭广众,他于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乖!”然后将一块玉佩塞进了她的掌心。
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她低头淡淡的笑着,温婉之中多了几分淡雅。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的眼里,是嫉妒,也是警告。
容盈起身,锐利的凤眸狠狠扫过周遭所有人,“送林侧妃回去,若有闪失,提头来见。”他的音色沉稳而带着魅惑的磁性,教人听得舒服,可也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是!”恭亲王府众人随即下跪,谁也不敢马虎。
“看样子,四弟对这个林侧妃很重视。”容景甫笑得凉凉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面色微白的苏离身上。
容盈似笑非笑,“错,是珍视。”
如珍如宝,呵护备至。
林慕白是怎么也没想到,恭亲王府的后院,原来真的有很多女人。一个个身份都不低,不是皇帝挑的就是皇后给的,还有一些是因为选秀,直接送入了恭亲王府。
这些女人,守了很多年的活寡。
看上去依旧光鲜亮丽,可实际上早已是枯萎的花儿。还未等到春天,就已经枯萎在了秋天里。
在这恭亲王府里,位份最高的除了苏离,还有一位。
肃国公萧善清的女儿——萧如。
其次才是御史中丞苏厚德的女儿——苏离。
肃国公当年随着皇帝南征北战,算是战功赫赫,但皇帝登基之后,萧善清便以“老臣年迈,恐不胜天下之重,特释兵权归政于皇”为由,卸去了一身的军政大权,当了个闲赋在家空有虚名的肃国公。
很多人背地里都说肃国公傻,可皇帝对他的批注只有两个字:刁奴。
也因为这个,皇帝对肃国公府格外的优待,世袭公爵,永享朝廷俸禄。
只不过这场婚事,看上去十分不尽人意。但丈夫是萧如自己挑的,是福是祸都得她自己扛着,与人无尤,与人无关。
偌大的恭亲王府,一眼望去真的算得上金碧辉煌。规模几番扩大,便是容盈生病期间,皇帝的眷顾亦没有停止。皇城里找不到第二个,像恭亲王府这般规模的皇子府邸,便是毓亲王府,也没有这般辉煌。
雕栏画柱,玉宇琼楼。
莲叶千顷,水榭亭台。
林慕白停在湖边杨柳下,习习凉风,一眼望去,莲叶千顷,碧波荡漾。
“这儿风景真好!”如意道,“没想到,一个王府里头,还能造个湖,湖心住着谁?”
“那是我爹的书房。”容哲修面色微恙,“也是我爹,住了六年的地方。”
“这些年,你爹一直住在那里?”林慕白低问。
容哲修点了头,“对。这些年,爹一直病着,生人勿近的,所以没人敢靠近他。一靠近他就发疯,不但会砸东西,还会打人杀人。所有人都怕了他,只有在那里——”他指着不远处的湖心小筑,“他才能安静下来。皇奶奶说,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莲花。”
也许只有在湖心小筑,他才能找到自己妻子的气味,所以才能镇定下来。
如意没有说话,容盈固然是痴心的,可对于师父而言,一个死去的情敌,想来比活着的更难对付吧!
“你们在这待会,我去帮你们安排一下。”容哲修自然要挑一个最靠近自己院子的地方,用来安置林慕白。趁着爹不在,不能事事都叫爹抢了先机。回到京城,他爹也没有时间陪自己玩了,还不如抓紧小白。
“好!”林慕白点了头,当然知道容哲修的意思。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目送容哲修与明恒快速离开。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款款而至,不用想也知道,这恭亲王府里的那些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我当是什么样的倾国倾城,竟让殿下都跟着丢了魂儿似的。原来是个残废!”话语刻薄,容色也生得刻薄,一对吊梢眉微挑,薄唇间匍出刺耳的声音,“就这副尊容,也敢进恭亲王府。”
如意动了气,可到底是棠梨院出来的人,骂人这种技术活,得笑着做。轻笑一声,如意朝着林慕白道,“师父,咱们再走走吧,不知哪儿吹来的一阵风,带着一股子夜香味,快熏死人了。”
林慕白轻笑,“走吧!”她本就不想多生事端。
“你说什么夜香味?”那女子不依不饶。一袭淡黄色的衣衫,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素白扭曲,“我爹是黄门侍郎,你们竟然敢如此说我。”
如意蹙眉瞧了她一眼,“黄门侍郎是什么?”
一句话,直接将对方给噎了半天。
事实上,如意是真的不知黄门侍郎是个什么玩意。
“黄鼠狼我听过,没安好心的一只畜生。可黄门侍郎到底是什么?”如意不解的望着那女子。
“你敢拿我爹跟黄鼠狼比?简直是该死!”那女子气急了,“来人,赏她几个耳光!”
“慢着!”林慕白幽幽然开口,“恭亲王府里可还有规矩?尊卑有序,你如今是什么位份?不过一介宝林,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瞧着眼前女子的嚣张气焰,再瞧她这一身的行头。
女子冷笑两声,“怎么,你要跟我拼位份?刚入府的女子不是娘子就是陪床,看你这副模样,让你当个选侍都是抬举你了!”
“是吗?”林慕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如意,咱们走!”
“哼,哪那么容易。”女子手一挥,身后的婢女们快速上前将林慕白与如意团团围住。这一个个的撩袖捋胳膊,是想打架吧?女子幽幽的站在林慕白跟前,“方才你这婢女对我如此不敬,我不管你是什么位份,到了这儿,就得乖乖守这儿的规矩。来人,给我掌嘴!”
“规矩是吗?”林慕白冷笑,“你要跟我谈规矩?”手中,是容盈给的那块玉佩,面上是淡雅清贵的寒凉之色,“可认得这个?”
女子愕然一怔,“你、你怎么会有?”
“恭亲王府侧妃之位,比你这个宝林想必要尊贵一些吧!我这双腿是废了,可不代表我就能任人欺负。今日与结下仇怨,对你没好处。”林慕白保持着最初的微笑,淡漠疏离,“现在滚,还来得及。”
女子犹豫了片刻,如意厉喝,“还不滚!”
“算你狠!”女子领着人转身便走。
“还有!”林慕白坐在木轮车上,笑意敛尽,“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弄这些幺蛾子,有话可以直接来跟我说,我来者不拒。但若被我发现你们耍小动作,别怪我下手无情。”
女子面色一僵,没有吭声,只疾步领着人离开。
“师父?”如意蹙眉。
“走吧!”林慕白收了手中的玉佩。走出去良久,林慕白才道,“我那些话,是送给她背后之人听的。借刀杀人这种事,你以后会习惯的。”
如意点了头,“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林慕白道,“如意,这只是个开始。”
“如意会更加小心的。”如意抿唇,“对了,师父如何知道,她只是个宝林?宝林是什么?黄门侍郎又是什么玩意?官很大吗?”
林慕白轻笑,“每个王府里,都有固定的等级。就像恭亲王府,最上头是恭亲王妃,其次是侧妃,而后是宝林、选侍,以及娘子和陪床。每个人女人都有自己的位份,尊卑有序的排列着。”
“那不是跟宫里差不多吗?”如意道。
林慕白轻叹,“皇家嘛——本来就喜欢尊卑之道,正妃当系金丝玉带,侧妃则是玉佩在身,那女子腰上系着一个香囊,我想着她的位份应该不会太高,所以——我也只是胡猜。没成想,竟然猜对了。”
如意点了头,“这大门大院的就是麻烦,穿衣服还那么讲究。不过所幸殿下临走前给了个玉佩,否则今日怕是没办法证明师父的身份,到时候定然要吃亏的。”
“我是怕你吃亏。”林慕白眸色微沉,“我再不济也是殿下的女人,而你——”她突然笑了,“你觉得明恒如何?”
如意一怔,随即顿住脚步,“师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问起明大人了?”
“听说你掼碎了明恒的祖传玉簪子?”林慕白挑了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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