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盈抱着林慕白进府,一双温柔缱绻的眸子,始终停驻在林慕白身上。对于府门口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麻雀”门,自然是置若罔闻。
容景甫的面色不是很好看,转而望着仍旧笑吟吟的容景宸,顾自上前道,“四弟这是去哪儿了?”
容盈顿住脚步,“京城是你的?”
容景甫一笑,“非也!”
“那就少废话。”他二话不说抱着林慕白继续往前走。
“奉父皇口谕,特意让太医院的诸位太医来为四弟诊病。”容景甫紧跟其后。
深吸一口气,容盈低眉望着怀中眸色微冷的女子,“谁能治好慕白的腿,我就把恭亲王府送他。”他笑得何其嘲讽,“如何?”
容景甫一愣,已然明白了容盈的意思。
这明里暗里的一个耳光,打得太医院那些御医,面红耳赤。
容景宸浅笑,“四弟不必介怀,咱们也都是走走过场,给父皇一个交代罢了!四弟若是不愿,咱们立刻带人回去,禀了父皇就此作罢!”
容盈挑眉,“好主意!”直接拐个弯继续往前走。
“拿父皇去压他,亏你想得出来?”容景甫冷笑。
“有吗?”容景宸笑了笑,“我只是告诉他其中利弊罢了,何况——若是他真的不愿意,我真的会成全他,带着太医院的人都回去。这话,可不是瞎说的。我这一腔赤诚,二哥怕是想歪了吧!”
语罢,容景宸悠然往前走去。
清心园。
花厅内,一个个御医齐排排的站开,林慕白端坐木轮车,眸色微沉。面上倒是淡定得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而容盈,这一双眸子像沾了胶一般,牢牢黏在林慕白身上。
一眼望去,这容盈的痴傻之症似乎压根没好全。否则怎么可能迷恋一个女子,到这般如痴如醉的地步?可你说他没有痊愈,偏偏行为作风又一如从前。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你们在弄不出个所以然,我就让整个太医院从皇宫消失。”容盈伸出手腕,置于脉枕之上。
这一句话下去,分量何其重。
御医们面面相觑,哪敢探脉,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微臣们只是奉命行事,请恭亲王殿下恕罪。”
“六年前,你们就已经奉命诊治,时隔六年,还诊不出个所以然,父皇养你们何用?”容盈轻描淡写的说着,口吻之中没有半点犀利,却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微臣无能,请殿下恕罪!”又是这句话。
容盈抿一口茶,“赶紧探吧,早点看完早点回去收拾包袱走人。”他眸光温和的望着身边的林慕白。
林慕白低头一笑,这厮唬人的功夫越发精进,这般言辞,谁还敢不要命的往前冲?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该想个法子解决才是。
正想着,容哲修领着莫浩屁颠屁颠的进了门,乍见那么多人,又见容景甫和容景宸在跟前站着。容哲修行了礼,转身便一屁股坐在容盈身边,“爹,你是哪里不舒服?”
容盈揉着眉心装模作样,“眼睛不舒服。”
“爹,你是不是看不见东西了?就跟我上次那样,眼瞎?”容哲修瞪着眼睛问。
容盈蹙眉,这小子出口真难听,还眼瞎——眼瞎能有你?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容盈还是点了头,“眼瞎心也瞎,如何?”
“无妨,让小白与你治一治就是!”容哲修招了招手,“还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抬我爹回房。小白,你赶紧跟上,我爹需要你!”
“修儿!”容景宸笑着,“这几位御医都是你皇爷爷派来给你爹瞧病的,若你爹真的不舒服,就让他们瞧一瞧。”
容哲修掐着腰,走到那几位御医跟前,撇撇嘴道,“他们几个,六年前就开始给我爹看病,看了六年——我都长那么大了,也没见你们瞧出一朵蘑菇来!怎么,现在我爹好了,你们就这么瞧不得?想抢功劳还是想要皇爷爷的赏赐?”容哲修干笑两声,“这又是谁的主意?”
见惯了容哲修的趾高气扬,谁也不意外。
毕竟早前,这偌大的恭亲王府是容哲修当家做主的。
“臣等不敢!”御医们跪地齐呼。
容哲修眼巴巴的凑到容景宸跟前,“皇伯伯,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容景宸笑了笑,“你瞧你皇伯伯是这种人吗?”
容哲修咧了嘴,“像!”俄而又盯着容景甫,“皇伯伯你觉得呢?”
容景甫最不喜欢的就是容哲修这个小屁孩,贼精贼精的,而且还深受帝君喜欢。可皮面上得过得去,只得笑道,“这是你皇爷爷的心思,君心莫测,我哪儿知道。”
“要看就看吧!”林慕白开了口,“闹来闹去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把话撂下,若是今日你们查不出个所以然,别怪恭亲王府不会善罢甘休。”
俨然一副当家女主子的气魄。
众御医面面相觑,容哲修单手撑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容夫人。他就喜欢这样盯着她看,外人瞧着痴痴傻傻,可他只觉得心里痛快。
一个两个三个的探脉过去,容盈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着目不转睛的姿势,看上去好像周遭一切都跟他没关系,把对一个女人的宠溺和欢喜,刻在了骨子里。毫不遮掩,即便没有解释,也足以表达得透彻。
“如何?”容景甫问道。
诸位御医大眼瞪小眼,围成一圈叽里呱啦了一阵,而后朝着容景甫和容景宸行了礼,“臣等先行回宫,待商议过后,便会如实禀报皇上。”
说完,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
容哲修笑了笑,“皇伯伯们这是想留下来吗?吃个晚饭再走也行!”
容景宸起身,指尖轻柔的抚过孩子稚嫩的脸庞,而后慢慢的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这么聪明,来日怕是了不得!你说,皇伯伯怎么就没有你这样聪慧的孩子?”
“皇伯伯的意思是,你不如我爹?”容哲修皮笑肉不笑,“没办法,除非皇伯伯也能娶一个像我娘一样的女子,否则还真的生不出像我这样聪明的孩子!浩儿,你说对不对?”
莫浩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容景宸不怒反笑,“果然是极好的!”拂袖便朝着外头走去。
一下子热热闹闹,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就跟特意来闹一场似得。无外乎弄得恭亲王府人心惶惶,各自惴惴不安。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林慕白眼底的光越来越冷。
帘外风雨三两声,雨打芭蕉乱人心。
木轮车停驻在花厅门前,静静的望着院子里的雨打芭蕉,眸中暮霭沉沉。
“别怕,我在。”他站在她身后,将一双手搭在她的肩头。
她微微侧过脸,“这只是个开始。”
他一笑,“打从回来,就已经有了准备,不是吗?”
她垂眸。
“开始与结束又有什么关系!”容哲修凑了上来,“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小白你不是要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吗?”
林慕白轻笑,轻柔的握住容哲修的手,“这弟弟妹妹哪里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
“那就怪爹的不是。”容哲修撇撇嘴,一脸的鄙夷,“没用。”
容盈挑眉,嫌弃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脸“怪我咯”的表情。生孩子这事靠的是缘分,何况早前还不是容哲修那些话,让林慕白动了避子的心思!
不过现在争论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因为此次皇帝急召容盈回京还有另一重原因,那就是边境蠢蠢欲动,虽有老五容景垣镇守,但——朝廷之上主和的呼吁比主战要高出甚多。
皇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议和。
以最少的代价,换取天下太平。
毕竟新朝初立没多久,老百姓才刚刚过上太平日子,再也经不起动乱。国库方面也是个问题,一旦战争,军备辎重必须跟上,劳民伤财不说,对朝廷的稳定也是个难题。
皇帝逐渐年迈,底下诸位皇子暗地里各自为政,相互较量。
一旦皇帝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大祁都会乱。所以皇帝必须在自己还能主政的年岁,让朝廷出现最大的程度的稳定。否则若有动乱,只怕大祁也会步入前朝的后尘。
使团很快就会入京,所以这几日容盈所忙碌的,也是这些事情。
议和在所难免,但是成果却始终处于待定状态。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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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并不在屋子里,林慕白微微一怔,转而便看见蹲在院子一角的身影,也不知在做什么。低低的笑了笑,林慕白轻唤,“如意,你在做什么?”
这手还没好全,也不知道歇着。
如意当下一愣,转头看到林慕白便笑了,“师父,你来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方才在花园里闲逛,我发现了这个!”
是一株不知名的野花草,林慕白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但——微微愣了愣,“你种这个做什么?”
“师父,红蓝花能做胭脂,这市面上的胭脂往往都是偷工减料的,没一个实打实的给你做上好的胭脂。早年在棠梨院的时候,红绡姑娘是一等一的制胭脂好手。我跟着她,别的没学会,就这做胭脂的活儿倒是练了一身。我看花园里的玫瑰花正开着,到时候攒一些玫瑰花瓣,如意给师父做一盒上好的胭脂。”如意兴奋莫名,“师父用着,一定比市面上买的要好很多。”
林慕白轻笑,“前两日看你在府里转悠,跟那些丫头们说着胭脂的事,我还以为你缺了胭脂,这不——”她从袖中取出胭脂盒,“我给你买了一盒,正打算给你呢!”
如意一笑,“师父误会了。”不过还是快速接过林慕白手中的胭脂,打开来凑到鼻间嗅了嗅,“这也是玫瑰花瓣做的。”她微微蹙眉,“但是香味有些刺鼻,约莫是批量做的,所以不够精致。”
蔷薇道,“你还真的会做胭脂?”
“何止啊,只要是胭脂我都能闻出里头的方子,就跟师父看到药方一样。别的不会,光会捣鼓这些了!”如意羞赧的笑着。
“保不齐给你开个铺子,你还能给我做大。”林慕白笑了笑。
如意点了头,“若师父真的想开胭脂铺子,如意还真能给你撑起来。”别的没自信,这胭脂嘛——她倒是不赖。棠梨院里,拼的就是胭脂水粉。那些低次的唇脂,胭脂,水粉,还真的逃不出如意的火眼金睛。
见林慕白默了一下,如意蹙眉,“师父你怎么了?我是开玩笑的,师父要开也得开医馆,怎么着也碰不了胭脂铺。”哪有人不做大夫改行经商的,何况恭亲王府的侧妃,怎么可能去行商?
士农工商,商为次。
岂非自降身份?
林慕白倒也没想开铺子,只不过动了点心思。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容盈要防着朝堂上那些跳梁小丑,她也得避着江湖上那些乌合之众。
千里堤坝溃于蚁穴,她不能坐以待毙。
打从进了京城,她便隐约觉得莫名的不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盯着自己。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是自己脑子里的浑浊,还是确有其事。
她没告诉容盈,也不想被禁足。
毕竟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自己心里的揣测。
“你还会做什么?”林慕白突然问。
如意微微一愣,“师父想让我做什么?”
林慕白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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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幕时分,如意将新做好的一盒胭脂放在林慕白的手中,“师父,你看看成色。”
林慕白取了簪子,轻轻挑了少许嫣红,于掌心滴了水慢慢化开,“果然是极好的。”
“比师父从悦人斋里买的,好看多了,是不是?”如意很是兴奋。
林慕白点头,递给了身边的蔷薇。
蔷薇陪着如意忙了一下午,这会子眼睛都直了,“这是我下午帮你捣出来的玫瑰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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