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她也曾设想过种种狗血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比如说自己功成名就了,亲生母亲千里迢迢找来,求她原谅。
比如说亲生母亲生了什么大病,急需器官移植,他们家的人找上自己,各种威逼利诱要求自己妥协。
现在回忆起来,薄禾还有点想笑。
但真正的现实是……
她们面对面站着,比世界上大多数人更加靠近的距离,却不愿意与对方说一句话。
薄禾从安宝华眼中看见了猜测,疑惑,还有防备。
就在前两天,这位安导在面对舒窈时,却是完全不同于此时的表情。
她像世界上绝大数母亲一样,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馈赠给子女。
这份慈爱,唯独不是给薄禾的。
卓逸正跟人说起他认识薄禾的经历。
“大概十几年前吧,我还没有现在的知名度,走在街上没几个人认识的那种,当时跟着摄制组进山里去拍一部纪录片,条件比较艰苦,也没啥娱乐,我们剧组里几个就相约拍摄之余,进山玩玩。”
卓逸一边比了个高度,“那会儿小禾才这么点大,比同龄人小孩都矮,在离大山最近的镇里上学,周末到剧组来打工,帮忙跑跑腿,当个向导啥的,她对那附近的环境比谁都熟,我们就让她和另外一个年轻人,带我们去打个鸟儿什么的。”
“结果坏事了。带路的那个年轻人把我们给带进山沟里,大伙全迷路了,怎么转也转不出来,大山里天黑得早,那树遮天盖地的,乌压压一片,我们同剧组里一个女演员,哦,就是凌霜,你们应该都认识,她急得都哭了。”
他讲故事能力不错,边上的人也挺捧场的。
“没想到霜姐那么硬气的人还有哭鼻子的时候啊!”
“那后来呢,卓哥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肯定是得救了吧?”
“带路那小伙子自己也不认识路了,我们就在山里打转,又饿又累,得亏小禾有经验,带了不少干粮,背了满满一书包,进山前还被我们大伙笑,说她是吃货,事实证明小禾的举动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卓逸半开玩笑道,“要不是靠她这点干粮,我们可能根本捱不到第二天剧组派人来找我们了!”
旁人凑趣:“所以就您认了个干女儿?霜姐十几年前也还是小姑娘吧,是不是怕被喊老了,才让您认的干亲啊?”
卓逸哈哈一笑:“还真是,凌霜为了表示比我年轻,非要小禾认她当干姐,不让她喊干妈。”
他手指虚点了点薄禾。
“这十几年来,我们见面虽然不多,但也经常视频通话,这孩子懂事,招人疼,当时我们想把她接到北京上学,她就不肯,现在连工作也要自己来,不让我们插手,全是自力更生的。”
众人自然纷纷夸奖,有说卓逸凌霜厚道讲义气的,也有说薄禾懂事乖巧的。
锦上添花,何其容易,大家都愿意顺手为之。
要是卓逸还跟十几年前一样默默无闻,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桩默默无闻的佳话,但如今卓逸功成名就,佳话的效果自然也得到扩大,那些前一刻还揣测薄禾那句“干爸”里藏了多少龌龊的人,现在都讪笑着送上夸奖。
制片人适时加入一句:“小禾有没有演戏的打算?你这脸挺适合上古代妆,我们公司正好有部新剧要筹拍,女二的人选还没着落,你要不要来试试?”
对方这话,也许只是场面上的客气话,但要不是卓逸的面子足够,这种人情也不会轻易送出。
许多人熬了好几年都轮不上的女二,被制片人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了出去。
老潘还有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朝安导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的表情与他想象的差不多。
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薄禾居然还能跟卓逸扯上这么一层关系,谁能想到呢?
卓逸在圈中的人脉资源,不会比安导少,薄禾要是真想进娱乐圈,有他保驾护航,根本就不必安导出面。
更难得的是,老潘能看出来,卓逸对薄禾,是真有几分疼爱在,而不是那种萍水相逢的作秀。
但这样一来,刚才他在薄禾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真是枉做小人了,老潘暗自苦笑。
他知道,安导的心情,现在肯定比他更糟糕。
薄禾笑着婉拒了制片人的好意,又把被挤到人群外面的欧阳拉进来,给卓逸和制片人介绍了两句。
“这是我朋友欧阳,她这次在剧组里拍戏,我陪她来的,陈先生……”
卓逸在旁边纠正:“叫陈叔,老陈跟我是多年兄弟了。”
薄禾从善如流:“我现在这份工作挺好的,暂时没有改行的打算,多谢陈叔。”
她没有直接为欧阳争取角色,但欧阳从原先连混个脸熟都做不到,到现在还能让对方记住名字,已经是质的飞跃。
欧阳自己也很激动,面对卓逸跟制片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
秦川从外面溜达回来,就看见小宁一脸神秘兮兮,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他以为店里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小宁把自己刚才听见的只言片语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出来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那时正好在收拾您的桌子,就听了几句。”
见秦川沉着脸,小宁有点心虚补充,“后来没听完,我就从另外一边出去了。”
秦川道:“除了我之外,不要再告诉别人,包括小苏。事关客人隐私,要是传出去,对店里声誉有影响。”
小宁忙点头保证。
其实老潘在那说安导安导,她本来也猜不到是谁,没准还以为“安导”是个人名,但这几天,对面剧组的人进进出出,没少称呼安导安导的,小宁想记不住也很难。
她自己只当听了个猎奇的八卦,秦川却没这种想法。
他知道自己对薄禾的关注度已经越来越高。
这种关注于他而言是不正常的。
理智与多年的自制力,阻止了他想要更进一步了解的好奇心。
但这样想的时候,秦老板的手却已先一步打开QQ。
意料之外。
薄禾居然回复了。
她对秦川说,这两天自己在外面,没怎么上游戏,只能等回去再带他吃鸡了。
秦川打了回复,删除,又重新斟酌措辞,如此几次,回复才终于确认发送。
秦川:师父,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薄禾:没有,怎么这么问?
秦川:之前你跟我说话,都会发表情的,这次没有。
对方随即发了个笑脸过来。
秦川:这不算数的。
薄禾:别担心,我没心情不好,就是看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有点烦躁而已。
秦川心说,要安导真是薄禾的生身母亲,还抛下她这么多年,换了自己,岂止是有点烦,没有报复都已经算是克制了。
但他知道薄禾,薄禾却不知道他。
在薄禾眼里,秦川只是一个正值青春期,被学习困扰,性格有点孤僻,又格外护短的少女。
秦川不能说任何出格的话,甚至不能做出一些违反人设年龄的行为。
因为成年人的安慰,和小朋友的安慰,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否则,以薄禾的聪明,肯定迟早会怀疑。
秦川蹙眉想了半天,最终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师父,其实我也心情不好……
最后那个颜文字表情,还是他临时抱佛脚,从搜索引擎里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