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动与庄恒的联名户口,更不可能动用集团资金。
两天的时间,放出对施家有利的消息,应该就能坚定外人对施氏的信心。有了投资者的信心,这一关就算挺过来了。
中午十二点尼景平准时出现,我吩咐大厨按湖南口味准备。他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小个子,爱吃辣。小的时候父亲在家里接待他总是少不了一道菜-----炒辣子。他一看菜就笑了,“蕴茹还记得我爱这个啊。来香港这么些年,这习惯是改不了了。上次庄主席请我吃饭,他倒是不吃辣么。”
我一愣,庄恒不是挺能吃辣子的吗?他的口味一向都比我重,也随和些。我曾经因为南方多湿热,容易上火,限制家里的厨师不准烧辣菜。还没几顿功夫,他就受不了的带着庄宇那丫头频频光顾九龙街边开的那一溜湘菜馆,川菜馆,连贵州菜馆也没漏掉。吃的庄宇眉开眼笑的,回来喝苦茶都心甘情愿。
“他是不常吃,这里的天气不是湿就是燥,人过得都难受。”想归想,话还是要说的。我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庄恒无辣不欢吧。
“庄主席身体好些了么?我原先还说,庄楠就可以出来主持大局了。你们毕竟谨慎。”尼景平眼中精光一现,随即又隐没在平静中。
我心中困惑之极,他好像并不意外我的出现,自动自发的认定了庄恒是休养身体去了。从庄恒离港到现在不过是短短两天的时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告知各界。下意识的嗯嗯了几声作为回应,只听他又道,“我上次向庄主席提起的那位WILL先生医术确实了得,我父亲的肝硬化都能被他控制住。不过我回去向太座一说,她就笑我了,她说‘人家蕴茹就是大医生,庄先生身体不适哪里需要我们多此一举。’也是,也是。”尼景平搓搓手掌笑了。
“来,我们干一杯。为了我们恒丰与庄氏的合作一切顺利。”他向我举杯,把合作二字说得很重。我一澟神,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男人。
“尼董,不瞒您说,今天请你来确实是想谈谈我们合作的条件。我想让您按原计划转让您持有的施氏股份,但是我以个人名义承接,不算在庄氏集团的投资里。我按市价的两倍回收。”我话音还没落,他就将酒杯重重拍在桌面上,“那恒丰入股百丽在西部的投资又怎么算?”
“您可以按正常程序寻求入股。据我所知,庄氏很欢迎志同道合的投资伙伴。”
“之前我们所谈的一切凭什么全部推翻?如果庄氏出尔反尔,我拒绝转让任何施氏股份。庄主席的收购案恐怕也就要泡了汤了。”他有恃无恐,认定了庄恒急于完成这一并购,而我也不过是想要过河拆桥。
“尼董,您真的认为,庄先生要施氏,只有从你这里买一条路么?您别忘了,我也是施家的人。我所占的股份并不比你少!今天我仍然同意按双倍价格回收您的股份,不过是因为我看到您再和我大哥合作下去也没有默契和意义了,我按一个好价格收过来,您已经是得利了。你那一部分股票对我们其实意义不大,可对您却是想扔也扔不掉的烫手山芋。”在这姓尼的眼中,早就想出掉这部分股票。正巧庄恒找上他,他便顺水推舟,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当然不知道我在这场并购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我赌他也不会相信,我会从中阻挠。
果然,他一下子怔住了。许久缓缓的道,“庄主席应该不是这样没有信用的人啊。”我心里一抖,确实,我这么做,蒙羞的会是庄恒的声誉。可既然我要私人收购他的股份,就不可能再答应作为回报让恒丰入股百盛,在众多相与庄氏合作的企业中,恒丰并不是条件最佳的。平白无故的选择恒丰入股百盛,我凭什么让董事局内的一众庄氏高层人认可?我还没有自以为是到认为他们会像听庄恒的话那样服从于我!我能做的只是私了。不牵扯庄氏,纯粹一个人名义接下这部分股权,断了庄恒搭好的这条路,陪上庄恒的声誉。我是残忍的吧?
我暗暗苦笑,旋即望住尼景平,半步不让。
尼景平不甚愉快的离开,要我给他一点时间考虑。我点头应允。他提出要见庄恒,我拒绝了,只说庄氏现在的一应事宜都有我处置。老实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自己都闹不明白,外人又怎么敢妄加猜测!
我嘱咐经纪行以换股的形式将我控制中的股票动一动,同时放缓吸纳游散小股。直直造成了施氏起起伏伏的行情,换手率不断推高。终于,在下午收盘之后,我接到恒丰的电话,尼景平答应按我的条件出售,并强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他而言,这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我稍稍舒了口气,两倍的价格承让,那意味着我一下子要拿出9位数字给他。瑞士银行的户头已经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了。我将头靠在宽大的皮椅里,动联名户口是唯一的办法了。我自己瑞士银行的折子是放在身边的,那是父母指定我领取的钱以及庄氏每年年终划到我账上的部分红利。我始终没有查过在汇利的户头有多少资金。只记得还在美国的时候一双儿女刚出世,庄恒要我签妥了一应的文件,说建联名户口。我签完了也就忘记了。
我亲自跑了一趟汇利,私银的主席米高勒亲自将我迎进了贵宾室。在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立刻吩咐员工去为我整理一份帐单,操着他甚为熟练的粤语对我说,“您的这个户头一直由专人打理,为您这样的客人服务我们无限光荣。”这个英国人才来港上任不久,是个在中英双方都挺吃得开的人物。九七之后英资银行每每派人出任重要职位,都会在礼貌上知会特区政府,以及工商联盟。庄恒受勋的时候,他代表汇利弄了个足够份量的小型金紫荆送到庄氏来,一连几天都引得媒体争相报道。当时庄恒还淡淡的评了句,“银行人士,做事怎么这么高调?”楠儿笑说,“大概是弥补前任在胡天案上犯下的见死不救的错吧。”
记得庄恒还指教儿子,“就是这句话了,但凡做事,三思而行。”
我与他随意说笑两句,边接过了职员递过来的明细单。因为这是私人户头,米高勒便礼貌的告退了。我一个人坐在贵宾室里往账上看,一看真真是惊住了。
我以为我毕生不会对数字有反映了,可当我看到户头上那一连串的零时我做不得一点声响。从1984年香港地产开始解冻,庄恒每一年我生日的那一天都往账上存一笔钱。第一年他存上的与当年母亲在我结婚时给我的那笔钱一样多,并以此为基数,逐年递增。我心狠狠地一震,庄恒从来没有忘记当年是怎么起家的,庄恒用二十五年的时间,二十五倍的价格偿还着我当时给他的援助。更让我震惊的是,户主并不是我与庄恒联名,而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在贵宾室里面呆了多久,直到有人在门外轻轻的叩门。我下意识的抬手扶上自己的脸,触的一手濡湿。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米高勒微微讶异的目光中匆匆告辞。我谁也不想见,只想见庄恒,要他告诉我他究竟要干什么,他究竟要把我们彼此逼到什么地步。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错了,而且是我不愿面对的事情发生了。其实活到这个年龄,我宁可是别人对不住自己,也不愿承受自己对不住别人的事实。我有一个预感,真相揭开那天,受不了的人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