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有好几天的时间,对于可儿来说完全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区分。殡仪馆,墓地,医院,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带着一丝人气的,她像一个走马灯一样机械地跟着母亲,跟着晨子后面转。
从来不知道原来死亡与她有如此近的距离,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十几天前,外公在她面前还是鲜活的呢!尽管他意识模糊,话说困难,但是,他毕竟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是真实的。但是,突然间,他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没了喘息,没了心跳。然后,被卷进了一个熔炉,成为了一捧灰白的尘沫被装进了盒里。可儿被吓住了,彻底被吓住了。
终于,所有安葬的事情办完,外公入土为安,相依为命的三个人守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面面相觑,一下子小小的屋子就变得异常冷寂和空旷了。可儿一下子就悲从中来,好几天都没法哭出的眼泪全部攒到一块了。
她伏在那张小小的桌子上,哭的泣不成声,哭的撕心裂肺。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中又少了一个,心口的地方又被撕裂了一块,实在是痛。
她痛,宁雪也痛,但是,到底是成年人,经历的事情,看过的事情多了,就有了解脱的能力。何况,在父亲那日积月累的病患中,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份预想早就在脑子里成型了。所以,看着那一老一小在那抹眼泪,她只能劝完老的,劝小的。老的被劝住了,那小的还哭个不停。
她还想再劝,门口有人敲门,她毫无思想地去开门。一连几天,她家里的门就没停过。不论你有多么薄的人情,死亡在即,身边曾经冷血的人一下子也变得热心了。所以,这几天,来她家里帮忙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开了门,眼前的人把她吓了一跳,疲惫的神经全体站直了。那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那个许桡阳,高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双目炯炯发光,眉间有份反常的亢奋的神色。“阿姨。”许桡阳先开口叫人。
宁雪愣愣地瞅着他,忘了请他进来了。这就是在北京最后一晚见到的那个年轻人,让可儿胸口发痛的男孩子。不是已经消失了么?怎么又出现了?她的意识有些混乱,不知道应该对他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欢迎也不是,不欢迎也不是。她在怔忪之间就杵在那儿了。“阿姨,”许桡阳又叫了一声,“我来找可儿。”
许桡阳叫的那一声已经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还没等宁雪做下一步的反应,可儿已经站起来了。仿佛是来自天籁的声音,那声音一下子将她的眼泪阻住,将她的心脏立即带的狂跳起来。
她从椅子上直着跳起,她跳得又急又切,将整张凳子都带翻了。膝盖撞痛了一下,她不管不顾一阵风似的闪到了门口,然后,她与许桡阳的目光相接了。他们目光在相撞的一刹那,他们的脸同时变了颜色。
宁雪目瞪口呆地背门而站,完全被面前的这个画面镇住了。那两个年轻人就这样一动不动互相凝视着,没和对方说一句话,说一个字,但是,天,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了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正从他们之间源源不绝地交换给了对方。
“你,”可儿先开口了,她闪动着眼睑,眼泪把眼珠泡的发着彩色的光。“怎么来了?”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先说话了。宁雪觉得他们再不说话,说不准就会变成化石变成雕像了,连她自己也快变成木乃伊变成石头了。“我来找你。”许桡阳往前走了一步,临着她站着。
可儿正扶着门框,和宁雪一起堵在门口的地方。她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许桡阳,喉咙涩涩地问:“来找我干什么?”许桡阳俯眼看她,眼神深邃,声音好温存好温存,“来接你。”
可儿立即张开双臂投了过去,刚刚止住的眼泪蜂涌而出,比刚才更多,更凶猛。一个亲人没了,又有了一个亲人,那被撕裂的心口这么快就被补住了。“许桡阳。”她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呜呜哭,眼泪沾了他一脸。许桡阳紧紧把她抱在胸口的地方,不断用手摸着她的头,用嘴巴去亲她的脸,去亲她的头发。
这个画面,所有其他人都成了破坏者。宁雪回过神了,她本想阻止,可是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个画面似曾相识,说不出的美好。她鼻中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跟着就不忍心了。于是,她本能的意识是不动声色地从门边移开了,把门口的位置留给了那对年轻人。
屋里,可儿的外婆也被惊动了,她蹒蹒跚跚地走出房间,门口的画面就把她吓了一跳。如果说宁雪还知道许桡阳这个人物的存在,可儿外婆就简直是如坠五里云雾,完全不知道外面和可儿相抱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所以,她整个人都被弄得呆了。
这对宁家是从来没有过的一个谈话。许桡阳隔着那张小桌子上面对着宁雪坐着,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可儿。宁雪身边坐着的是可儿的外婆,这样一个两两相对的画面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是同一个立场。
宁雪本来想和许桡阳一个人谈,但是,可儿不同意,说什么都要在场,所以,本来是两个人的谈话一下子就变成了四个人。
望着那依偎着许桡阳坐在那儿的可儿,宁雪五味杂陈,突然间才颖悟,她所要说出的话是那么的单薄,可儿望着许桡阳那炙热如火的目光分分秒秒都会烤化它。如此的眼光似曾相识,如此的画面也似曾相识。她的手一点点开始凉了,连着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不,这个是她唯一的小女儿,她绝不能让她再走自己的老路。
许桡阳先开了口,“阿姨,我来带可儿走。”他说的言简意赅,丝毫不拖泥带水。
宁雪没立即说话,她给他沏了一壶茶放到了他们之间的那张小桌子上。客厅很小,连放一张像模像样的茶几和沙发都放不下。但如果没有对方的那笔钱,也许,连放这样小桌子的地方都没有了。无论如何,许桡阳给宁雪打过来的那些钱都让她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无法回避的多生出几许好感。所以,她说出的话难免就客气婉转许多。
“桡阳,我想我叫你桡阳吧!”她说,眼角瞄了一下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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