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自己;就在前一刻,她还在为哥哥的归来、可以与他酌酒一壶谈天说地而高兴不已;就在前一刻,她还在想,要如何让哥哥与父亲不起争执。
也就在前一刻,自己的亲生父亲、平津侯宋丘之,竟与自己的亲哥哥商议,要将自己嫁给那王府高墙之内、已然疯傻的瑞王!
她不是傻子。
她知瑞王虽贵为皇子,但孝贤敬皇后早早逝去,已然让他失去了许多母族势力;他大哥苏慎原是太子,却也一命归西,更是雪上加霜。
他一个形容举止如五岁稚童的傻人,住着皇帝封给他的诺大宅子,娶着宫中为自己甄选的三妻四妾,却实同行尸走肉!
她明白自古以来,丈夫对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嫁一个这样的男子,一身所临,不过万丈深渊。
“父亲……为什么?”宋尔雅吞吞吐吐,终还是问出这几个字。
不,这只是个幻觉,不止是哥哥不会同意,身为郡主的母亲更是不会同意的。
“父亲……母亲她……”宋尔雅看着眼前亲生父亲漠然的一张脸,忽然觉得是如此陌生。
“今日蒋平提亲走后,皇上密诏我入宫,亲口与我所商。”宋尔雅只见得父亲嘴边的美须随着薄唇一张一合,心如凌迟:“夫人下午便已被我借故送去扬州别院。”
宋夫人已入中年,身体孱弱。扬州地属江南,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只是扬州地远,宋尔雅知她母亲此去,恐怕小半年再难归来。
只是也好。皇上与母亲亲如兄妹,若母亲知道此事正是兄长与丈夫亲自谋划,骄傲如她,又要如何收场!宋尔雅凄然,父亲这样打算,分明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这究竟是爱她还是绝情?
“父亲年近五十,侯府权势已经足够撑起宋家门面,这般突然提起瑞王,是何意思?”宋温文长摆掀起,“嚯”地一声,以膝触地:“父亲若要与皇室联姻,我愿迎娶福瑞公主,不必牺牲小妹!”
“混话!”宋丘之怒斥一声,只用手指着他,胸前一起一伏,“公主哪是你能觊觎的!”
宋温文长跪不起,嘴角泛起苦涩的冷笑:“瑞王也不是妹妹能屈就的!”
“贵为皇子,何来屈就!”宋丘之气得扬起手掌,多年从军练就了他惊人的臂力,他的手掌霍霍生风、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你以为,我想亲手送女儿给他吗?”
宋尔雅不知何时已满眼是泪。她想哭,却哭不出声;想笑,却如鲠在喉。
至亲至爱的两个人,一站一跪。一个曾威严无比,如今却满眼痛楚;一个曾天外谪仙,如今却目眦欲裂。
“你以为,王侯还是曾经的王侯吗?”
父亲的话已然无力,却字字逼人。
“什么‘红鸾星动’、什么‘将遇良人’……”宋尔雅仰天轻笑,只觉天旋地转,泪水洇湿了长发,她已看不清父兄的表情。
只听得哥哥声音恳求而绝望:“我已连夜进京保护瑞王,皇上他万般回护这瑞王,却究竟还不满足!”
或许是觉得言语已然苍白无力,宋尔雅终于再未听父亲多提一句。
恍惚之间,心尖沉沉钝痛包围了她。她的思维,却清晰得呼之欲出。
皇帝爱孝贤敬皇后,以致她故去多年仍未立后。
如今肖贵妃之子,太子苏谨新册不久,正是如日中天。瑞王痴傻终将失势,平津侯府,却可以凭借实力,成为他余生最大的靠山。
而反观平津侯府权势逼人,将嫡女嫁为傻皇子为妃,所谓荣宠,实则却已经兴不起多大风浪。这般,才能断了宋家与高门继续联姻,压下这气势。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竟今日才得明白。
皇帝这么做,因为他是君,是父。只是这一个疼爱儿子、追念亡妻的父亲,要毁了另一个父亲,毁了另一个丈夫。
亦要毁了平津侯府三百余年来忠心不二。
她原以为自己生于侯门,便可一生荣宠。却原来这九州之中、天子脚下,不管是谁,地位如何,不过都是戏子与棋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王侯将相时代更迭,到头来都也只是沧海一粟;谁,又会在乎一个女子的恩怨爱恨。
都是那么渺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