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山延在公路边抽烟,这是他刚学会的技能。这时天空中飞过只鸟,他仰起头,看着鸟飞向颜色更灰暗的天边。他抬起夹着烟的手,闭上一只眼,瞄准那只鸟,轻轻说着:“砰。”
鸟就应声坠落了。
时山延把烟摁灭在一旁的发动机盖上,听到背后的门开了。
“操!”率先走出来的人提着布袋,大步流星地走向时山延,“你他妈的又在烫老子的车前盖!”
时山延没回答。
对方走到车边,用手擦了几下车盖,那黄色的烫痕十分明显。他扭头看向时山延,目光阴狠:“你他妈是真的手欠,小瘪三。”
时山延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你可以扣我的工资。”
“你被解雇了,”对方指着时山延,“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滚回你的垃圾场捡耗子去吧。”
时山延说:“一分钱都没有吗?”
“没有,”对方用手刮了下自己结痂的头皮,“除非你给我把车盖舔干净,”他的小弟陆陆续续走出来,站在他的背后。他再次朝时山延迈进一步,说:“你听清楚了吗?给、我、舔、干、净!”
时山延的目光越过他,经过那些小弟,再落回对方的脸上。他微笑起来,把打火机丢进自己的口袋里,乖巧地说:“好的。”
随后他一把盖住对方的后脑勺,让对方的脸和车盖进行了亲密接触。那“咚”的声音十分响,响到没人听见对方的鼻梁断了。
半个小时后,时山延越过满地的小弟,从凹陷的发动机盖上提起对方的头,用干脆的肘击向对方道了歉。对方歪身撞在车前镜上,时山延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真诚的歉意,于是在对方弯腰时把他连人带镜一齐踹了出去。
对方滚了几圈,最后仰着身,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发出惨叫。
时山延走过去,用脚踩歪对方的脸。他把手插回兜里,俯下身,把对方端详了一会儿,问:“你会给我工资吗?”
对方嘴里还含着被打掉的牙,只能用力点头。
时山延捡起布袋,拉开口,目测了下里面钞票的厚度,满意地说:“谢谢。”
他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远处又传来几声枪响,再也没有鸟经过。
停滞区的奢侈品是食物,破烂是书。
时山延饱餐一顿,用最后的钱买了罐牛奶,然后站在废品区把牛奶纸盒吸得“咕咕”响。他喝完牛奶,带着从废品里翻出的破旧漫画走向一家杂货店。
“没人愿意雇你,”外号是“兔牙”的强壮男人抱着手臂,浏览着黑市页面,“谁都不愿意惹麻烦,36809这个名字已经烂透了。”
“换一个名字,”时山延还拿着牛奶纸盒,“我叫36811。”
“我的人生准则是绝不糊弄雇主,骗人会影响我的口碑。”兔牙把时山延放在柜台上的名牌还给他,“等着吧,再有消息我找你。对了,你的邻居昨天在投诉你,他说你把自己的破房子用颜料涂得五颜六色。你在干吗?给神秘组织发信号吗?”
“那是种艺术,”时山延相信自己有艺术天赋,并且不容许别人质疑,“让他闭上嘴吧。”
兔牙推开柜台上的杂物,有手肘撑着身体,看向时山延,目光复杂:“你还拿着牛奶干吗?你是没脱毛的小鬼吗?”
时山延转过牛奶纸盒,露出上面画的小奶牛:“收集这些牛是我的私人爱好。”
“干点正事36809,”兔牙隔空挥动了下拳头,“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组织,你能靠力气吃饭。”他随手从杂物中扯出张宣传海报,指给时山延看,“他们正在招新人,要求很简单,就是够狠,够能打。”
“还要够像条狗。”时山延手臂下夹着漫画书,他歪头看向柜台里的货架,说:“我用书跟你换包烟。”
“我不看搓澡巾宝宝。”兔牙从自己兜里掏出烟,抖了一支给时山延。
“那个叫海绵宝宝。”时山延擦着打火机点烟,火光亮了一下,让他微微眯起些眼,“你还好吗?”
兔牙借了时山延的打火机,他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拿在手指间端详。他说:“我很好,兄弟,谢谢你来专门问我一句,让我想起了巨他妈糟心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时山延不紧不慢地弹了下烟灰。
“你是有备而来啊,”兔牙再次看向时山延,“我付不起雇你的钱。”
“但你能帮我和组织牵线。”
“你刚才还不情愿加入他们,”兔牙用鼻孔喷烟雾,“原来是伪装。”
“我不会加入他们,我只是愿意跟他们交个朋友,”时山延笑起来的眼睛很危险,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单干是走不出停滞区的。”
“兄弟,”兔牙把那张组织海报揉掉了,他吞咽了下唾沫,压低声音,“如果你帮我解决掉我的糟心事,我就告诉你一个能离开这里的消息,那可比和组织混更快捷。”他和时山延对视片刻,举起自己拿烟的手,神情认真,“我用我们仅存的友谊发誓,我没有骗你。”
时山延没着急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抽烟。这种安静会让人心慌,也会让人紧张。时山延喜欢单方面听别人发誓,哪怕对方声称自己是他的朋友。他对忠诚的理解有限,并不太在乎所谓的友谊。
“我可以给你枪,”兔牙说,“你刚说你可以帮我的。”
时山延把烟头留在烟灰缸里,在起身时回答:“成交。”
兔牙的愿望很简单,他想要一个人死,因为这个人不仅骗光了他的积蓄,还欺骗了他的感情。
时山延的枪口抵在对方太阳穴的时候,对方泣不成声。
他说:“我们见过,36809!我们在杂货店见过,我们也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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