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徐达本在大营之中待得有点久,他脖子泛酸,因为最近军务繁忙,已经是在腾不出时间休息了,妻子马氏见他日夜辛劳,劝他歇憩的话没少说,却耐不动硬起来时像石头一样的朱元璋。
此时月上柳梢,秋风瑟瑟,白色吹拂的营帐外传来几声宵柝,夜里竟离散了几许凄凉。
马紫越将手中盥洗用的水盆为他背下,听朱元璋和徐达还有要事商议,她一妇道人家不便久留,放下东西便要告退,朱元璋抽空瞧了她几眼,眼神里回旋着淡淡几不可见的温柔。
不料马紫越未离开多久,外边又传来了打杀的声音。
徐达一愣,便问道:“怎么了,鞑子兵袭营了?”
语未竟,便将自己的嘴掩住,真若是鞑子兵,千军万马地冲过来,斥候兵哪有觉察不到或者隐瞒不报的道理?而且这短兵相接的声音虽然清脆,并不洪亮,定是有人闯营。
朱元璋抿着一张嘴,也不说话,眼眸沉沉地冷了下来,这时侍卫兵匆匆抱剑而入,“将军,有人闯营!”
“何人如此大胆?”朱元璋厉声一斥。
“来人一人一剑,自称是将军故交,特来求见。”
闻言,朱元璋将眉森森一挑,“既然求见,那便该有求见的意思,如何能在营前打打杀杀,半分体统皆无?”
侍卫兵拱手道:“将军说的是,属下等人也觉得此人可能是蒙古鞑子派遣来的奸细!”
“奸细只怕不至于。”徐达在一旁淡定地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沉吟着的朱元璋最终给了批示:“让他进来吧。”
徐娆再一次见到朱元璋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幻想过无数次,她应该给他看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白衣雪衫,长剑飘然,青丝如墨,眉眼盈盈,或者不需要这些,他们只要一个安宁的小土坡,缀上几点落日的金辉,再翩舞几只彩蝶,他听她说自己絮絮的心事……
可是现实就是,她满身血污,左臂被利刃割伤,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处理伤口,而且一身男装,面容憔悴,目光楚楚……她本不该是这种模样。
徐娆一只手执剑,一只手捂住胳膊上的伤,嘴唇干涸得近要皴裂,苍白不堪。
徐达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
凄惶,绝望,又在绝望之中最后挤出一丝欣喜,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徐娆的五官只能算清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竟是格外的舒心,格外的好看,比朱元璋的夫人、公认的美人马紫越还要好看。
朱元璋负手而立,因为多日不眠眼底晕着青影,可是眸光仍然冰冷如箭,“你是何人?”他问。
这么陌生又冰冷的眼神。
徐娆陡然浑身一颤。她不可置信,瘦弱的女子几乎握不住剑,千军万马前厮杀往来,她也不曾如此畏惧!
“我是……徐娆啊……”那一声“重八”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没让她说出来,他这辈子也没让她再说出来。
“徐娆?”朱元璋考量地沉吟一下,然后偏头问徐达,“与你有关?”
为表明立场,徐达于是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要有关系,顶多五百年前是一家。”
“呵,不记得我,不认得我……”徐娆自嘲似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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