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老僧口念佛号,笑道:“老衲参寥,不知女施主可愿随我去小坐片刻?”
初阳回礼,自通姓名后自是欣然同往。绕过一片梅林,有几间旧精舍,参寥与初阳还未进入其中,便听得有人笑骂道:“参寥大和尚,数日不见你从何处寻来一小龙女?”
“随园你学中多有玉树,就不许我得一小龙女?”参寥也是洒脱。
初阳也不是扭捏之人,放眼看去只见一中年文士携二子而来,细细打量二子倒是有些惊异,正是当日湖心亭中所遇之人。对方想也已认出初阳,眼中有讶异有惊喜还有些其他莫名的情绪。
所称随园之人想来和参寥极为熟识,只见其携二子急行十数步转眼就已到近前,不待喘息就说道:“老和尚,不为我等引荐这菩萨座下小龙女么?”
参寥也笑道:“初阳敏而慧,惜其心不近佛,徒叹奈何罢了。来来,此位乃是余杭名园集贤书院之大儒于先生。作陪者正是于先生之得意门生张维城、钱章侯,皆是少年才俊。这位江施主是我方才偶遇,正想共试兰雪,随园既然恰逢其会,也就便宜你了。”
“兰雪?我往来数次你都秘而不出,今日这般大方可见江女非是凡俗。维城、章侯与人相较,可见尔等不得老和尚青眼。”话毕也不多言,于先生径直入精舍落座。初阳闻言不禁莞尔,细细观之,于先生其貌并不甚出众,然得书香墨韵气质自是出众,又兼笑谈诙谐洒脱委蛇,更增数分风采。
参寥倒也不以为怪,轻召近处一小沙弥前去汲泉水,方带着初阳和张、钱二子施施然地步入舍中。示意众人随意安坐,参寥洁手后将茶具一一取出陈列。以小炉烹新泉,取适量兰雪投入敞口瓷瓯,旋滚汤冲泻。待兰雪茎茎叶叶舒展,倾向素白瓷杯,分与众人。
取一杯观之则其形如百茎素兰挺立雪涛,轻品则其嗅清冽淡雅其味浑厚悠长。于先生啧啧称绝,说道:“久闻其名,今始得遇。本欲痛责参寥,奈何此茶醉人,不知如何致词只得闭口不言了。”舍中余人莫不赞同,安享好茶无人出声。
半晌方听得于先生叹道:“还是参寥之处闲适,无俗世之扰得清净之乐,羡煞人耶。”
“随园若是能舍去心中所牵挂所念想,饥时即食,困时即睡,安能无有此乐?”参寥笑答道。
于先生想来是极不愿意提及心事,只强说道:“饥时即食,困时即睡,参寥莫不是以为豚豕?”
“眼中所见乃是心中所想,心怀芝兰所见芝兰,心怀豚豕所见豚豕罢了。”参寥也顺其意转语锋。
张钱二子想是已经习惯他们彼此的相处方式,但笑不语。初阳也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冷不丁却被于先生一指道:“龙女不知有何高见,不妨说来一听。”
初阳微惊,歪着头想了片刻方才笑着开口打圆场道:“高见倒是无有,只不过曾听乡老说到菩萨畏因凡人畏果,不知二位师长必要争个高下是畏因还是畏果呢?”
此言一出,参寥二人相视一笑,皆以为是,不复辩说。
于先生更是赞道:“女郎出语不凡,可堪往来。更兼姿容甚美,异兽感服,若是逗留余杭闲暇时可来集贤书院一聚。”
“得于先生谬赞,愧不敢当。若是他日先生相召,初阳敢不前往?”初阳见时辰已久,辞谢道:“今日已晚,还有长辈于寺中相候就此告退。”
听闻此言,众人亦不好多留,只张维城上前说道:“大师,先生安坐,且由晚辈相送如何?”
“如此也好,维城处事向来妥当。”于先生想来十分首肯张生,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去。参寥也无异议,只不过叮嘱初阳若再得空可来一叙。
初阳施礼辞别,起身之时却瞥见钱章侯眼中似有懊恼,也不知所为何事,但料想于己无关也就不再挂怀。张维城轻声问道:“江姑娘,将往何处,我往来此间多次路径熟稔就由我带路吧。”
“与长辈期于讲经阁,初次来此就请张公子引路吧。”初阳停了停又说:“上次湖心亭相遇,非是有意隐瞒只是向来以男装示人罢了。初阳还要多谢公子所赠毳衣,若有机会当要原物奉还。”
“区区毳衣不值挂心,至于其它,非汝故意何言隐瞒,只不过往后若是相遇万勿回避才好。”张维城温言细语,令人有如沐春风。初阳心中赞叹,回道:“那是自然。只怕往后初阳学思有惑还得请教公子呢。”
心中都对彼此观感不坏,初阳更不知无知妇孺,自然言笑灼灼相谈甚欢,称呼也渐渐亲近。张维城对昭庆寺的掌故颇为熟知,谈及此寺初建为钱武肃王寿事,更是有如亲历。“贯休贺钱武肃王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其言慷慨激昂不独勾勒武肃王时之盛况更写尽世间男儿雄志,不知初阳以为如何?”
“初阳向来读书也知武肃王英武,然有一语为天下女子心向往。想来如此豪情又如此细腻之男子必是性情中人。”
“必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含思婉转确是好句。初阳对武肃王评价甚高,章侯知之必然喜于言表。”
“哦?章侯想是武肃王后人?”“正是。”
两人言谈间,讲经阁已然在望,初阳谢过张维城后独自往约定之处行去。
讲经阁外寂寂无声想是还未结束,初阳立在阁外也静静地倾听,言辞华美经典尽知想来也是寺中高僧。不多时,人流涌出,多而不乱,初阳一眼就看见秋婆婆所在,将小狐置于肩上后迎上去搀扶,接下来的素斋、随喜初阳都不复推拒,陪着婆婆尽兴而回。
数日后,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来到秋家,似乎要接秋家二老离去。秋翁叫来初阳问道:“腊月将尽,新元近在眼前。初阳归家不归?”
初阳心中久不知新元为何物,想了想说:“路途甚远,来回不易,不如不归。且有海棠还未大好,怎能离去。”
“儿女遣人来迎,不得不归。不如与我们同去,以解孤寂不知初阳意下如何?”秋翁又问道。
初阳自是不肯,秋家二老似乎知其答案,惋惜地叹了口气。婆婆将家中钥匙尽出付与初阳,絮絮叨叨只管叮嘱不休,及至登车,犹恋恋不舍。
二老远去,习惯了近来有人陪伴的生活,初阳似乎有些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