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终梦:轮回

    百合呆坐在冰冷的白玉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垂眸凝视着自己宽广的衣袖，那是火红的霓裳，是喜服，神思动了动，意识忽然就只剩下这里。

    这里，是九天，瑶池，宫宴刚散。

    百合，帝后，大婚刚完。

    “上仙？”一个喏喏的小身影站在了百合的脚边，抬眸，一张甜甜的笑脸，带着一双桃花眸，微笑着看她，他小小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越过他的身子，远处渐行渐远的是那一抹熟悉的背影，她开口，却发现叫不出他的名字，“你是何人？”

    “我……我叫云小桃，是一株桃花仙。”他一双桃花眼，娃娃脸显示着他尚且年幼的修为，看起来那么熟悉，很容易就让百合放下了戒心。

    “何事？”

    “上仙，不开心么？”

    “开心？我再也不会开心了。”

    “为什么呀……”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百合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正欲离开瑶池，不料衣裙的一角被拽住了，她回眸，“上仙，雪璃哥哥很可怜，不要不理他。”

    她忽然就喘不上气了，悲伤像是逆流的河水，漫灌过心房，她知道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

    “小桃，以后常来长乐宫吧，陪我说说话。”百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孤寂的背影为这一天悲惨的婚礼画上了句号。小桃站在瑶池边上，莫名地有些难过，他还只是一株桃花，雌雄难辨的时候，修炼并不到家，可是能陪她说说话，也是很开心的，不是么……

    可惜，平静的日子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一场闹剧似的婚礼风波刚过，六界的安宁就不复存在，等到百合得知消息时候，已是她搬到长乐宫独居的第十日了，人间转眼便过去了几十年，世事变迁，说的莫不过如此。

    百合是从小桃那里听来的消息。

    自从她独自居住在这长乐宫最角落的宫殿里后，便无人问津，或许是天君下了命令，这里清清冷冷的，也无人前来。大婚之夜不欢而散，连一杯合卺酒也不曾喝，百合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御华冷着脸拂袖而去，天宫侍婢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听从命令，让百合上仙安静地呆着，这一呆就是十日，只是这期间发生的动荡也一点不曾传入百合的宫殿，梨落宫。梨花落尽，伊人不在，这后面近近地挨着那座让九天众人闻之色变的诛仙台，本无人居住在此，百合是千百年来的第一人，主动要求住在这边上，这不太吉利的地方。

    “你说什么？仙魔大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百合放下了手中的桃花酒，挑了挑眉，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身边的小桃。这酒是小桃用仙法酿的，很香醇，桃花的味道时而淡淡的，时而又变的浓烈，让人欲罢不能，百合很是喜欢这桃花酒，只是小桃从不让她多喝，只一个劲说这酒的后劲极大，不可多饮。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才可以掩盖一身的悲伤，这些日子，她只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以驱逐满脑子的身影，大红凤烛下，如愿以偿，她保住了他的命，却伤透了他的心，也伤透了自己。如今，不过十日不见，她已痛彻心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这玉壶美酒，常伴左右，还能解忧。

    小桃垂眸，看着杯中空空如也，不由得觉得有些伤神，他知道这些日子百合都是靠着自己的桃花酒度日，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把这酒完全当做了麻醉剂在喝，喝得天昏地暗，喝的无欲无求。

    “你别喝了！”他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你这样醉生梦死，就能解决问题么？现在这么伤心，那日又为何要赶走雪璃哥哥？”

    百合的手颤了一下，站了起来，扶着玉壶的手不太稳。她眯了眯眼，有些发愣地看着身旁这个一身桃红的小仙。“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个名字了么？”

    小桃有些气呼呼地一甩袖子，扭头就走，边走还边扔下了重磅炸弹，“你可知雪璃已是魔尊。”

    “你说什么？”百合仿佛被针扎到一般猛然站起，一步飘到小桃的身前拦住了他，抓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谁？魔尊是谁？”

    “魔尊……他是……”小桃忽然又有些怕了，他看着眼前人儿震惊的眼神，一瞬间又不忍心说出口，却被百合摇晃的无法安生。

    “你快说！”她的语气有些冲，可是她顾不了这么多。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与魔沾染一丝，可是事情似乎朝着她的预料之外在飞速发展着。

    “雪璃，成魔了。”终于鼓起了勇气，小桃平视着她的眼，缓缓地说了。

    百合身子一震，手不由得放开了小桃，她几乎踉跄着转身，“明日，天君就会带领九天大军前往浪悠山剿灭魔军了……”小桃的声音仿佛在耳边一直回荡着，她脚下生风一般，朝着人界飞去。

    为什么是浪悠山？为什么……阿璃竟在这里成魔，百合心中剧痛，却不能停下，一刻都不能，浪悠山距离九天仿佛千万里远，她靠着仙术也要足足走一天一夜，眼下大战在即，她不可能看着雪璃被抓，却也不能包庇他，作为一个仙，她有她的使命。

    一天一夜，足以改变命运，就如同此刻，她迟到了，所以，她爱的人差一点就命丧当场，若非她全力阻挡下御华的那一击，雪璃绝对会被重创。

    百合落在了雪璃身前，扶住了他的颤抖的身子，两人都是白衣，在风中飒飒地飘着，像是一对遗世独立的眷侣，生生看得御华十分扎眼。她久久凝视着雪璃眉心那一点紫红色的堕魔印，几乎要不能呼吸了，她听九天的嬷嬷们说过，堕魔的过程伴随着极大地痛苦，一旦入魔，就再也不能回头了，雪璃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阿璃？”她轻轻张口唤他的名，一如往常那样的轻柔，雪璃缓缓睁眼看她，眸中一点温柔闪过，随即却是冲天的怨气和魔性，他一掌推开了百合。

    百合跌坐在地，抬眸看着那人，他依旧是月白色衣衫，光洁俊美的面庞，是天地间一抹魅色，泛着透青色的玉眸，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只是那眉心的印记让他看起来冷冽，他的眼中是腾腾的魔气，紧蹙的额显示出他的痛苦，一双瞳孔里却只倒映出百合的身影。“阿璃？”她又轻轻唤他。

    雪璃顿了一下，似乎神思才稍稍清明了些，看着身前的百合，他缓缓伸出手去，眼神痴迷地看着她姣好的容颜，“百合，你来了……我来带你走……”他微微笑着，仿佛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他还是浪悠山上那只修炼的小狐，她，还是那巧笑倩兮的师傅，时光荏苒，却不曾在他们身上流逝。

    百合怔怔地看着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

    “百合！”一声厉喝，从对面的空中传来，百合猛然一惊，回眸，这才看见了腾空的天君，还有他身后如滚滚白云一般的天兵。浪悠山上本来一片青竹，郁郁葱葱，此刻却因为这生灵涂炭的大战，烧成了一片荒芜，九天与魔界的对峙，让人间几乎覆灭，百合愣了一下，自己站起身来，那双手终究也没能交给阿璃。

    御华一脸铁青，百合的到来让他震惊，而充斥心底的更多却是不甘与强烈的嫉妒，他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娶了这个女人，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他不甘心明明自己与那个妖魔是天壤之别，却始终抵不过他在她心间的位置，他不甘，这一切让他抓狂……

    “你答应我的，不会伤他……”百合冷冷地看着这个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这个九天上最崇贵的人，这个天地间千百年来的宠儿，这个一直以来对她无限温柔的男人。御华的眉心一点殷红，那状似霹雳的印记是他被称为九天战神的标记，那是这九天之上至尊的象征，也是他凝结法力到最高级别的征兆，百合心里一惊，隐隐朝着雪璃身侧挪了挪。

    “他已成魔，还进犯九天，我怎能容他？”御华抿了抿唇，隐隐压抑着的怒气从瞳孔中悄悄散发出来，他一身玄边金袍，是天君的专属，勾勒着金龙与莲花的纹饰，更显尊贵无比。眉心的一点正闪着鲜艳的红光，与雪璃那带着幽幽的紫色的堕魔印在空气中隐隐敌对。

    百合深吸一口气，手心的汗滴不断地流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御华是九天战神，是不败的象征，他的全力一击，足以让她爱的人魂飞魄散，她缓缓转身，看着雪璃那张让人心疼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会成魔？为什么要攻打九天？”

    雪璃怔忡地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握拳，却只能抓得住浪悠山上冰冷的雾气，一如那日他也只能握住瑶池畔毫无温度的空气，心里从一角开始塌落。

    “为你。”简单的两个字，却用了最大的勇气，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几乎要破开胸膛似的，他以为那日瑶池上，自己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心，死寂绝望的心，此刻却还会为了眼前这个女子而紧张，就在这彼此都十分熟悉的地方，他该死地竟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一颗心，他想着，就这样吧，或许直到死亡，直到它再也无力跳动的那一刻，才会真正放下吧，在此之前，他不想再理会那些可笑的尊严了。

    “那日我说的很清楚了，忘了我吧……”百合僵硬着面孔，努力地隐藏起自己澎湃的心潮，她默默念着阿璃的名字，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

    “忘不了……也不能忘……”他坚定的声音，百合缓缓抬眼，他眉心闪烁着的印记仿佛自己那颗心，火热地跳动着，她几乎要站立不住，只因为这一句。

    “你究竟……如何才肯放下……”几乎是要央求的语气。

    雪璃微微勾唇，那堕魔的俊颜显得越发诱惑，一双黑曜石的眸子带着无限的柔情，仿佛比从前还要豁然，他笑了，尽管胸口的伤势隐隐发痛，他也不管，“除非，身死……魂灭……”

    “你……”

    “百合！别忘记你是九天的仙，你有自己的使命，除魔卫道，是仙的责任，难道你要包庇他么？”御华的声音洪亮如山川间回荡的激流，在天地间萦绕着，让她没有退路。

    忽然，一丝密音传入百合耳中，“今日拿下他，我可以保他不死……”是御华的声音，悄悄地动摇着百合，她瞅了瞅四周包围过来的天兵，与远处正拼命赶来的魔界众人，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剑锋直指一脸失望的雪璃。

    “为你入魔，我甘之如饴，只是，你对我，无半点情意……哈哈哈……”突然，雪璃一阵狂笑，手中银剑嗖地飞出，便朝着天君飞去，御华见状，俊眉一凝，也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天兵，金光在手，徒手便加入了争斗。这一场大战，终究变成了他们两人的战争，百合呆呆地看着他们在空中缠斗，手中银剑悄悄地颤抖着，她想着，一旦雪璃受伤，她便出手，救他一命，哪怕是要她的命来换。

    “魔尊小心！”刚刚得知魔尊出世的魔界众人赶来之时，却已是魔尊与九天战神大战之际。

    只见九天战神与魔尊在空中你来我往，竟不分上下。雪璃成魔，功力大增，竟隐隐与御华不相伯仲，谁料，世事总是不如愿。

    “你去死吧！”御华一身大喝，金光四起，包裹着他，飞速地冲向了雪璃，雪璃见状提剑去挡，却不料远处一天将从身侧偷袭而来，眼见雪璃分身乏术，百合脚下一动，便挡在了雪璃身后。

    “噗……”一掌对上，百合和天将双双受伤，雪璃一个回身抱住了百合旋转落下，御华眸光一闪，嫉恨之色顿时充斥了他的内心，他也顾不上百合还在对方怀中，只想一掌拍死眼前这个令他无比痛恨的妖魔，“受死吧！”一掌拍去，雪璃侧身护住百合，生生用后背接下了这一掌。

    雪璃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满身白衣，他跌落在浪悠山顶的废墟中，还不忘护住百合，眉心一点印记闪着妖异的光。他看了看怀中虚弱的人，唇角却微微勾起，为她死，甘之如饴，这结局是他早就知道的，她有她的仙道，他却只有他的坚持。

    百合渐渐清醒，瞪大了双眼，她拥住了倒地的雪璃，抱起了他已昏迷的身躯，却只能流着泪恨恨地看向天君，这一刻，她才知道御华做了些什么，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她想着，如果雪璃要受到惩罚，她定陪他一起，就算是魂飞魄散。

    仙就是仙，妖就是妖，冲撞九天的神威，就是死罪。九天上，天君、佛祖、大司命三尊会审，结论只有一个，雪璃这个本已修得仙根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魔，应在诛仙台上抽去仙根，受魂飞魄散之苦，永世不得翻身。

    被双双抓回了九天，百合被囚禁在梨落宫里，说是囚禁，也不过是好吃好喝地软禁着，待到她冲破御华设下的禁制时，已是雪璃被捆绑上诛仙台之时。透过观微，她看到了一身伤痕的雪璃，显然在被执行极刑之前，他已受过皮肉之苦。她赤着脚从宫殿里直接飞到了诛仙台上，看着垂着头的雪璃，那眉心一点堕魔印已然开始变得透明，他苍白的面色，却依旧清澈的眸子，她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颊，颤抖着摸上了他的唇。

    “阿璃……你为何要回来，你好傻……”泪水无声地淌下，“咳咳……”她猛然咳嗽了两声，受的内伤还没好，刚才又用了法力，此刻竟觉得有些虚。

    转眸，她清晰地看到天君御华眼中的怒火。他高高在上地坐在瑶池的审判台上，睥睨着满身伤痕的雪璃。

    “你想做什么？你是我的妻，可别忘了你的身份！”御华双眼散发的怒气几乎要灼伤这诛仙台周围的一干人等，他特意抬高的声音，让全场的人都听得到，她是他的妻。他好恨，他恨这个低贱的妖，竟能占据了百合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保他一命，可是你现在却要他死！”百合大声地喊着，她站在雪璃前面，挡住了他虚弱的身子，她不敢回头看，他此刻的模样。

    “放肆！为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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