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上拜帖,离家堡的管家便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指引在了礼堂里显眼的位置坐下,毕竟散元道人也是武林里赫赫有名的前辈,他的入室弟子那当然是应为座上宾的。待得大家伙差不多都安静了下来,新娘也从门外走到了中央的地方站定,离展鹏没有高堂,那个位置上坐的便是他的好岳母,白氏的当家主母。
说起这位白家主母,那也是武林里有名的角色,她一个寡妇带大两个女儿,而且能把白家经营的有声有色,成为中原大陆上首屈一指的铸剑师世家,那也不是盖的。骆梵音对此略有耳闻,微微抬眼看着上位的四十来岁的妇人,只觉得那人面相透着一股不好相与的气息,一双凌厉的眼眸扫遍全场,毕竟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她那双精于算计的眸子里也透出些许欢愉的目光,穿着喜庆的红袄,骆梵音猜测是老人家身子骨不够强健,在这初春的日子里仍需穿着厚重的衣裳,再看那新嫁娘,显然有些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发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很顺利的,这礼便行完了,新娘正要被送入洞房时,外面院落里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人们纷纷将目光洒向了院子里那一抹刺眼的红衣,骆梵音也随意地瞥了瞥外面,这一瞥,却不要紧,他的心跳再一次体验到窒息的感觉,他一时失神,差点就要站起身来。
院子里,一抹红衣的少女死死注视着礼堂里的新人,她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肯流出,只是噙在眼角,但那模样却分外凄凉,骆梵音心中莫名一阵刺痛,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捏紧了一圈,那茶杯的杯壁上咔咔作响地裂开了一圈纹路,只是在场众人都忙着看戏,竟没人听到这并不安静的声音。
她左手中紧紧握着那在轿子里还遮在头上的红盖头,右手里攥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流光透过玉温润了她的指尖,青葱般的修长的指勾着那玉佩,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泥土中。骆梵音的眉头微跳,随着众人起身,因为这一幕闹剧的主角——离展鹏正一脸犹豫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他的眼中有震惊,有后悔,也有说不清楚的痛与苦涩。
骆梵音的目光从女子一进门便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突然,堂上的老夫人猛然站起身,疾步冲了下去,到了离展鹏身边。那一侧,还没完全进入内屋的新娘也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身子,却没有揭下盖头。
“离大哥……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什么你会娶她?”女子开了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她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礼堂门前,众宾客也都随即让开了一条道,为的便是看清这场好戏。
“闭嘴!你还嫌不丢人么?”老夫人张口便是喝止,眉目俱厉,“若云!你已嫁为人妇,就该有做人妻子的模样!这里是你妹妹的喜堂,你添什么乱?”
被称为若云的女子脸色煞白,“嫁为人妇?今日要嫁给离大哥的,应该是我!娘!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要嫁给顾浪……”
骆梵音看见离展鹏的脚步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走到她身边去,却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新娘子拉住了袖子,他回头,耳边是新娘——白家二小姐极为微弱的恳求声,“相公,我们都已经拜了堂了……你不能置我于不顾……”
“离大哥!你说……你告诉他们,你要娶的人是我……我不要嫁给别人!”
若云的撕心裂肺的哭诉,换来的只有离展鹏紧握的贴在身侧的拳,和他长久的沉默,在这沉默中,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他们的海誓山盟似乎都变为乌有,今日的事情将会成为人们饭后的笑料,而这可怜的女子却只会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离展鹏终究还是没有挪动一步,他轻轻扯开自己的袖子,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怒目而视的老夫人,再扫视着全场表情各异的看客们,他的目光甚至清晰地从骆梵音的眼中扫过,最后才慷慨地停留在了白若云的脸上,他清楚地看到她的泪,她模糊的妆容,她此生最真挚的期待的眼神,还有她慢慢凝结着的,心灰,与绝望。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着,思绪飞速运转着,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今日,他什么都做不了,在场的人看似和睦,实则虎视眈眈,武林盟主得来不易,他不能因这件事毁了自己,也毁了白氏姐妹,更不能不管不顾他的好兄弟,顾浪。
“来人……还不送小姐去顾府!快点呀,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老夫人一声令下,候在门外的下人们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挣扎的白若云,她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泪水哗哗地流着,仿佛不值钱的珠子滚落了一地,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眼泪有多么烫。
“离大哥!离大哥……我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我不要嫁给那个人……离大哥……救我……离大哥……”
骆梵音的耳中一时间竟全是她的哭喊,那声音凄厉而刺耳,响彻离家堡的空间,从这个耳朵进去,又从那个耳朵出来,直喊得他心里一阵痛。
五大三粗的下人们连拖带拽地将白若云往出扯着,她不断地挣扎着,叫喊着,期冀她所爱的人的最后的怜悯,然而一切都是她高估了自己,离展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扯的身子,却只能站在原地,为了他那可笑的名誉,“婚礼继续吧。”
随着主角,武林盟主,新郎的一声令下,这热热闹闹的喜堂又一次沸腾开来,只不过这一次,在觥筹交错中,大家心照不宣地传递着戏谑的眼神,而闹剧的女主人公却在无人问津中被重新绑回了喜轿,匆匆抬出了离家堡,这一去,不是永别,却是无绝期的爱恨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