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答道,“若是真的获得了《太公》原本,臣认为也是和朝廷所存《兵》八十五篇那样的兵法典籍相似,不足为论。”
曹操眯起双眼扫了扫荀彧,问道:“那令君之意,这‘得《太公》者复周朝八百年天下’的传闻乃是无稽之谈?”言语之间仿佛质问一般。
一阵大风吹入府内,顿时烛火倾倒、光影摇曳,唯一不动的只有两人互视的目光。
曹操这无数次让旁人吓得魂飞天外的冷峻目光,荀彧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颍川荀氏乃北方豪门士族之领袖,荀彧又是荀氏家族之领袖,年轻之时便被冠以“王佐之才”盛名传于天下。早年投奔袁绍,后认为其性格寡弱,不能成大事,便与族亲荀攸来到曹营。在毛玠力主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时,他向其提出了“奉主上以从民望”之策,镇守后方屡建奇功,被封为守尚书令,世人皆称“荀令君”,是曹操麾下当之无愧的首席谋士。两人之关系早已非同一般主公与谋士,他知曹操所思所想,而曹操此言也正是另有所指。
荀彧说道:“《太公》相传是辅佐周武王开国八百年之吕尚所著,本朝前人记载,内含《谋》、《言》、《兵》共二百三十七篇,其中《兵》八十五篇一直存于我汉室深宫。此书将“武圣”吕尚平定天下之时,西岐大军与各路先贤所用种种排兵布阵、奇门遁甲、医卜星象、计策武艺、经纬政略等记载于内。后天下大定,九州问鼎,吕尚封齐侯,担心此书流传后世保管不慎,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学得书中种种奇法,又将觊觎周天子天下共主之位,使得权柄易主、生灵涂炭。故他将此书分为数册,分别传于后人和弟子,并立重誓非天下有乱则终身不得观阅。经数百年流传几度易手,直至春秋战国,其后人弟子中的数支纷纷为平定天下、教化众生,而重启奇书,潜心学研,致使墨翟的墨家、王诩的纵横家、韩非的法家、孙武的兵家、老庄的道家、邹衍的阴阳家等各放异彩各擅胜场彰显一时。”
这些传闻乃是世所皆知,但关系甚大,因此曹操每次听来都是聚精会神。荀彧陪着曹操重新回到案边席地坐下,接着又言:“后来又经始皇一统,焚书毁籍,有传是此书早已散佚失传。不曾想,到的楚汉之争,又有传言说隐士黄石公三次密试于张子房,终将融合精编《太公》中种种奇谋异术的《三略》传授给他,助张良辅佐高祖成大汉四百年基业。”
此时曹操抢过话去:“没想到了武帝一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虽后天下也经大乱,《太公》种种却未再有人所传。直至黄巾贼起,天下大乱,这数百年未有之奇书重现世间之事又传遍天下。荀令君,你认为此事究竟何为?”
荀彧微微作了一个揖,答道:“司空明鉴,世间皆传,众说纷纭,有传言说我颍川荀氏持有《太公》一部,此话实属无稽之谈。我荀氏所持古籍,与本朝历代所传、抄本遍行于天下的《兵八十五篇》并无二致。书中所载之兵法布阵与士兵操练之术,以当世眼光来看,比之《孙武兵法》已有不足。先前也已将原本尽数上呈司空阅览,若司空需要,我荀氏子孙自当献上。且我荀氏百年来保管研习此书,却从未发现其中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奥秘。因此世间相传之话,我荀氏一族认为皆是无中生有穿凿附会。”
曹操点了点头,道:“令君家中所传古本,确实平平无奇。但这《孙武兵法》乃是一部奥妙精深的奇书至宝,要说它是《太公》当中的一部,我倒也相信了,不过离传闻中所说,《太公》中记载有奇门遁甲飞天入地之术等相比,却又相差甚远。”
“相传吴越争霸时,有一青衣女子执一竹棒,顷刻间三千越甲竟不可敌。越王使人聘之教习越国剑士剑术,可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如传言为真,最后越国又怎么会被先秦一统。此等言语臣认为实乃野史传闻,全然不可相信。不说那吕奉先是否得了太公中的秘典致使武艺大涨,那关云长张益德出身寻常贩夫走卒,也都练就了超群武艺、成了当世无双的万人敌,然而却也是跟着刘玄德屡战屡败,现三人居明公帐下,日夜派人监视,从未有异常,自是不可能有与那奇书有任何瓜葛。”荀彧指了指案上的行兵图,道:“还请明公早定平徐州进河内之方略,奇书传闻若真有其事,吩咐各方主将留意搜寻便是。”
“令君所言甚是,即便那吕布得到奇书,现在也是枯骨一付。就依令君之言,速速召集众文武入帐商议!”曹操说罢,又把目光投回了案上的进兵图。
“对了文若,”曹操突然抬头又看向荀彧,荀彧见主公称呼自己表字,回以作揖表示敬意,曹操接着说道,“许都乃是你颍川荀氏的祖地,现又是天子与朝廷所在,这月旦评还得借着你荀令君的大名,继续办下去,招揽天下贤才。听说寻常之仕子,一经荀令君风评,即便是庸俗之流,也能天下传闻一时,比之当年的许子将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完随即大笑数声。
荀彧知是曹操想到了当年许劭兄弟对其“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的评语,故只道了一声“是”,作揖接令,微笑附和,并不接话,拱手缓缓退出。
曹操等荀彧退出牙门,让左右侍从全部离去,关上中堂大门。伴着油灯独自坐着。
只一会,屏风后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席黑衣,只露出两个眼睛。
黑衣人说道:“祭酒让在下禀报司空,吕布已中鬼谋。”
“现在是何状态?”曹操并不回头。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非生非死、既生又死。”黑衣人说道。
“可还有别人知道?”曹操又冷冷地问。
黑衣人顿了顿,道:“只司空、祭酒…与…在下。”
曹操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松弛,将黑衣人从阴影里唤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如释重负地说:“此计已成,曹氏终可高枕无忧,你立下大功,我必重赏,摘下头套,让我观尔面目,好记住你。”
黑衣人当即跪倒在地,举起双手去摘面罩。
“啊!”,黑衣人惊叫一声,双手颤抖着摘下头套,低头一看,一柄匕首已插进他的心窝。
他的眼神从一刹那的疑惑、惊恐,转为释然、感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左手盖于右手之上,对曹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便闭目气绝!
曹操合上了双眼,幽幽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可这件事,却不是你该知道的。”
曹操从尸体上拔出匕首,鲜血瞬间迸出。
“来人!将此刺客的尸体拖走!”他大喊一声,若无其事的坐回到了案前。
地图上,迸出的鲜血已溅湿了整个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