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死亡,刀俊也有自己独特的亲身体验。从小到大,除去医科大学尸体解剖室里的标本,刀俊自工作之前接触的死人只有外公一个。
外公是在刀俊八岁的时候,因为肝癌去世的。虽然如此,外公没有受多大的罪,因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打了些止痛药,一个星期后就去世了。并没有接受什么化疗、手术之类的治疗。
但是外公的死,当时也让他震撼,恐惧了很长时间。当时刀俊在上课,被突如其来的妈妈匆匆接了出去。妈妈一脸悲戚,手慌脚乱。
出校门,妈妈就只说了一句,“快,你外公要死了!我的爸爸要死了。”就拉着他飞奔往外公家。
到外公家,外公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眼皮无力地耷拉着。
外公很疼爱刀俊,上小学之前,他经常在外公家吃睡。外公抱着他讲故事,带他到处玩耍、吃东西。那个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外公健康时的体温,气息。而此时外公的形象和平时的音容笑貌比起来来,简直天壤之别。
刀俊可不要爷爷死,那样他就永远见不到外公,看不到他的模样,听不到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体温,闻不到他的气息了。
心痛得不行,加之害怕得不行,刀俊嚎着冲到了外公床前,拉住他无力下垂的手,悲痛欲绝地说,“外公,求你不要死。外公,求你不要死。我还没长大呢!”
听到声音外公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睛,脸上有了些神采,手上有了些力气。
浑浊的眼球放出了一丝光彩,盯着刀俊,喉咙里发出“呵呲,呵呲”的声音,一阵上下滚动,眼睛就松松垮垮地闭了上去,手上彻底没有力气。
刀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后的大人们就都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冲上前把他拦到了身后。
这死亡前的一幕,刀俊刻骨铭心,永远忘不了。
其实,人死后,异常平静,倒不怎么吓人了。大人们将外公从头到脚洗得一尘不染,然后换上新衣、新裤、新鞋。
这样外公比死前更有生气了,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死人令人惊悚的模样,而是像睡着了。
刀俊工作后接触死人就成了日常,因为只要人们报了案,无论老死、病死、意外死,天灾人祸、交通事故、生产安全事故都得高度负责的精神去一一检验,排除他杀的刑事案件。
对于第一次尸检,刀俊一直记忆犹新,怕是永远也忘不了。尸体是一具水中高腐裸尸,位于新兴地乡的银水河中。
县志记载,银水河因为水特别澄清,没有日光和月光照射,滔滔河水仍然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故而得名。鱼虾成群,水鸟纷纷,人们捕食不竭。
有几年生态破坏严重,河水曾一度浑浊不堪不说,而且一年瘦比一年,简直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且看河中不见鱼虾,飞鸟绝迹,让人不禁为之担心其银水河就此成为历史,只留下一条填满泥沙的河床。
幸亏,后来国家注意保护生态,严格推行政策,不准砍伐树木,退耕还林,禁止捕捞,短短几年银水河又恢复往昔,银水滔滔,光芒四射。再次成为林平县的明珠。
那天暴雨,银水河像一个暴怒起来的恶魔,水位暴涨到平时的三四倍,情绪完全失去控制,挥舞着手臂,咆哮着,试图摧毁两岸的万物。
银水河两岸很多老人,都没有看见她这样赶尽杀绝的暴戾之势。
尸体被卡钳在离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江石上。站在岸边,银白的水花“啪啪”激打着石头,溅起的水花沾湿人的衣物,毛发。
六月份的天,河水带起的风,却寒气凛凛刺骨,令人寒颤。银河从一个谦谦君子,化成一个饥肠辘辘的恶魔,想把岸边的人都一口吞进肚子。
这时,天空的乌云还在不断越聚越黑,越压越低,风呼呼刮着,提醒我们暴雨很快又要来。
怎么办?雨一来,河水必定更加汹涌,水位必将继续升高。银河将变得更将暴戾凶狂。这样,尸体就会被冲走,也许再也找不到。
如果是一桩命案,就会被彻底“毁尸灭迹”。人命关天,问题就严重了。
新兴地汪权所长,找来了当地一些水性较好的居民,但是人家一看尸体是高度腐败的,而且隐隐看去是仰躺着,认定那是一个女尸。
他们祖祖辈辈在河水边生活,见过不少水中尸体,总结出了“男上女下”的规律。就是男的面朝下,呈俯卧位,女的面朝上,呈仰卧位。
再仔细一看,那尸体还全身赤裸,就怎么也不肯下水。
因为这种尸体在这里是最为忌讳的,子子孙孙几辈人都会被恶鬼缠身,走厄运,是要家破人亡的。一般情况下,看都不看一眼。
这里的居民总结出的水中尸体“男上女下”规律,这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女性盆腔大,脂肪多,而骨骼相对较小,肌肉较小,就像船一样容易飘浮,易成仰卧状。
男性则是盆腔下,肌肉多,尤其是胸腹部,骨骼大,这样重力中心就在前胸腹部,故多俯卧位。
公安这边,只有刀俊自认水性可以,能下水一试。
可杨副局长不答应。一是刀俊所谓的水性好,只是在游泳池里,跟激流完全是两码事,安全没有丝毫保证。
二是刀俊高度近视,此时没有泳镜,下水戴不了眼镜,行动会非常不便,将极大程度限制行动。
杨副决定就算尸体被冲走,现有条件下也不能冒险。那个人反正已经死都死了,没必要再搭上人命。
他打电话请求消防大队专业支援,可谁成想,得到的答复是县城通往新乡的公路被泥石流冲毁,交通无法通行,消防队无法给予支援。
山穷水尽,刀俊用铁丝将眼镜紧紧绑在脑后壳上,再次毛遂自荐,请求做“敢死队”。
“杨副,如果死者是被他杀的,再不打捞,被冲走,找不到了怎么办?”刀俊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这种可能性不大。有,后果也是我负责。我是指挥员。”杨副说。
其实,对刀俊的这个问题,他是最为忧心忡忡的,因为真是这个情况,不仅仅是担责的问题,自己一辈子良心上都将过意不去。
但是派人下去,再搭上一条人命,那又该怎么办?自己仍然要担责,而良心上更是一辈子都将过意不去。
“两权相害只能取其轻。”这是杨副内心挣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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