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皇帝似是叹了口气:“朕也是开玩笑的。”
萧濂的后背已全是汗,这一句玩笑,可是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的!
萧濂不确定他与皇帝在御书房的这一番对话有没有传出去,但接下来发生的种种祸事,却证实了他的猜测。
*
宣平候府的大公子曹文向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大字不识几个,倒是会几下拳脚武功,终日斗鸡走马,游手好闲,房中更是姬妾成群,乌烟瘴气。
可前些日子,那宣平候府也不知是遭了哪门子的罪,竟将祖宅都变卖了,在长宁街置换了一间比老宅小了不少的新宅,曹文向房中的那些姬妾更不用说,遣散的遣散,变卖的变卖。
曹文向问破了嘴皮子,府中也没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了。
曹文向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平日里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后娘赵敏莹竟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就要跟他对着干。就连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爹这回也不依他了,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侯府是真的没有余粮了,你再这么荒唐下去,我们一家都得上街讨饭去了!”
笑话,他可是堂堂宣平侯府世子,上街讨饭?不可能,绝对是爹在骗他!
曹文向在房中闷了几日,没有美人相伴、美酒相陪的日子寡淡无味,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长毛了,这日子过的,与出家的和尚有甚区别?
岂有此理!曹文向再也憋不住了,他要出去寻乐子!
这日,曹文向听人说京城最有名的畅音楼里新请了南边儿来的戏班子,一曲《长生殿》唱得人那是肝肠寸断,涕泪横流,正百无聊赖的曹文向当即命人套好马车,往畅音楼去。
畅音楼中,人头攒动,众人皆为新的戏班子而来。
“来人,给爷来一壶玉泉酒。”二楼包房内,曹文向正独自喝酒看戏,自从他家生了变故后,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销声匿迹了。
连日来滴酒未沾,好不容易今儿个有了兴致,曹文向便喝得有些急,戏还未开始,他便已喝得双颊泛红,朝戏台子方向大吼一声:“好!”
隔壁包房内,几个书生打扮的人闻着飘来的酒气,连连皱眉。
“只为前盟未了,苦忆残缘,惟将旧盟痴抱坚。荷君王不弃,念切思专,碧落黄泉为奴寻遍……”
“同心钿盒今再联,双飞重对钗头燕。漫回思不胜黯然,再相看不禁泪涟……”
曹文向跟着曲调摇头晃脑,醉醺醺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曹文向站在二楼包房,大手一挥,朝戏台子上撒了一大把碎银,那些伶人站在台上,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反而引得台下看客们纷纷爬上台,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曹文向却为自己的举动洋洋得意。
“来人,再给爷上一壶酒!”曹文向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又喝完了一壶,他步伐踉跄地朝后台走去,他是畅音楼的常客,这条路走起来驾轻就熟。
“哎哟,世子!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小的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戏台的老板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来人是宣平候府世子,忙迎上去寒暄。
“新来的戏班子不错,爷去会会他们。”
老板面上笑容一僵,赔笑道:“哎哟,世子,可不巧了,刚有几位公子进去,说是要讨教一曲儿呢。”
曹文向满嘴酒气,怒道:“什么狗屁公子,还能越过爷的面儿去?”
那老板见两边都得罪不起,可劲儿地求饶:“世子息怒,世子息怒……要不您再通融一刻,我去去就来。”
“赶紧的!”
那老板夹着尾巴推门进了后台,这门打开的一瞬,里边儿就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夹杂着欢声笑语,显得好不热闹。
门外的曹文向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憋了一肚子火,见那老板还不出来,急火攻心,大喝一声,朝那门上踹去。
“晃荡”一声巨响,戏院后台的门应声倒地。门内,几个十三四岁的年纪的伶人,还有三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一脸震惊地望着曹文向,众人的笑容皆凝固在脸上。
那领头的书生皱眉道:“来者何人?”
旁边的人小声提醒:“是刚才隔壁包房那个喝酒撒钱的。”
秦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是个戏痴,听说今日畅音楼有新班底,又是托人买票,又是向大皇子告假,这才有一饱耳福的机会。谁知偏偏遇见了这个泼皮,不懂戏还要附庸风雅,用那股子铜臭气把一场好好的戏毁了。
双方剑拔弩张,戏院老板见形势不妙,赶紧出来说和:“曹世子息怒,这是秦川秦公子,秦公子醉心曲艺,是特地来讨教的,这不,一高兴就忘了时间……”
“你给老子滚!”老板话没说话,就被曹文向一脚踹地瘫在了地上。
秦川见是宣平候府的人,虽憋着火,却也不能不给面子,耐着性子回道:“曹世子?想必是宣平候府世子了,今日秦某只是来切磋曲艺,不知曹公子何故如此?”
却见那曹文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川,一动不动,竟跟着了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