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续来了好些身体康健的百姓,虽然他们知道进安乐坊里有被感染的风险,但这里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每日的工作也很简单,怎么的也比在外面没有收入活活饿死要强。
就这样,第二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这第三个问题,也是最让李瑛头痛的问题,就是这场瘟疫的杀伤力。李瑛有理由相信他们是在瘟疫刚刚爆发时就发现了,但是即便如此,没有有效的药方,面对瘟疫他们能做的仍十分有限。
安乐坊里每日都有不治身亡的百姓被拖出去焚烧,其中大多数是上了年纪或是本身身子就不强健的,而拖得越久,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其中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婆婆,被送进来的时候精神矍铄,只是有些咳嗽。可在这安乐坊中呆了半个月,李瑛眼看着她迅速地消沉下去。李瑛常会去陪婆婆说说话,知道她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对她都十分孝顺。
“我能见见他们吗?”有一日,婆婆躺在病床上,忽然问道。
李瑛心一软,她真的很想答应婆婆的请求,思索了一番,道:“婆婆,安乐坊的规定是不准亲人探视的。若你想他们想得紧,我可以让他们隔着门远远地看你一眼。”
过了良久婆婆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一个老东西了,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若是福大命大,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出去抱抱我的孙子孙女。”
李瑛眼中的泪唰地掉了下来,万千情绪到了嘴边,只能化为一句又一句的安慰:“婆婆,你会好起来的,坚持下去……”
可是李瑛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那婆婆就撒手人寰了。
婆婆被蒙着白布抬出去的那一天,门口站了满满一大家子的人,在一片哭声当中,婆婆被抬走了,她的儿孙们甚至连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之后,李瑛心中更加急切了,她恨不得段彦霖今日就能将药方给研制出来。可惜事与愿违,段彦霖不眠不休换了快三十种药方了,萧濂的病仍不见好转。
她很想出言催促,可是看看段彦霖的样子,叫她如何忍心?原本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整日在药房中烟熏火燎的,脸都熏黑了,更别提他长久未打理的头发和胡子了,与来南和城前的段彦霖简直判若两人。
因此,李瑛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催与不催,他又何尝不知呢?
然而曹文娴的突然患病,却成了压倒段彦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日,原本井井有条的安乐坊内,突然传来曹文娴的一声惊呼:“哎呀!”
李瑛闻声忙要过去,谁知曹文娴却连连后退:“瑛姐姐,你别靠近!”
看到曹文娴身边的那名大夫惋惜地摇摇头,李瑛脚步一滞:“娴儿,你……”
曹文娴点点头,无奈地一笑:“看来好运不是一直都在我这边的。”
“娴儿,你别怕,段太医他一定会研制出药方的。”
“嗯,我也相信他。”
曹文娴很快被大夫带走了,药房里正在试药的段彦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一味草药“啪”地掉在了地上。
段彦霖的背影久久地僵在原地,清瘦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浑身颤抖着。
“段太医?”李瑛想要上前看看。
“别过来!”段彦霖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吼声,将李瑛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段太医,你怎么了?”
“宫里那么多太医,为什么偏偏是我!”
……
李瑛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你们都说,我一定能研制出药方,我也以为我可以。可是至今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而我呢?我还在原地踏步,我就是个废物!”
“段太医,你别这么说……”
“那我要怎么说!我要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我要说,王爷的性命,她的性命,这么多人的性命,我段彦霖通通可以打包票?!”
“不是……”
“或许你看走眼了,我根本就是个废人,该染病的是我,该去死的人,是我。”
段彦霖一边说着,一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药房。
李瑛想追上去劝劝他,但她知道他只是压力太大了。很难想象,当全城成千上万条人命系在他的手上时,他一个弱冠少年是如何度过这日日夜夜的。
像这样发泄出来,也许他会好过一些。
李瑛猜测的没错,段彦霖摔门而出后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自个儿回来了,一个人默默待在药房里,继续配药。
李瑛没有去打扰他,这种时候,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安静。
临睡前,李瑛照例去萧濂房门前,想找他说说话。
“夫君,你睡了么?”李瑛轻轻叩门。
原本很快就会有回音的门内,今晚却鸦雀无声。
李瑛的心“咯噔”一下,她重重地拍了拍门:“夫君,夫君!是我,你在里面吗?”
还是没有回应。
李瑛顿时警铃大作,萧濂一定是出事了!
“来人,快来人!”
萧濂的几个手下闻声赶来。
“快将此门砸开!”李瑛毫不犹豫地下令。
“王妃,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要是死在里面了,你来负责?!”李瑛厉声质问。
那人立马闭了嘴,几个人你看我我看我,实在顶不住王妃逼人的气势,乖乖服了令。
“等等……”就在那人拔出剑正要砍掉锁芯时,房中忽然传来萧濂的声音。
那声音像飘在半空中,没有一点儿力气。
“别管我,我没事……”
李瑛一把夺过剑,毫不犹疑地朝那锁芯劈了下去。
“哐当”一声,锁应声落下,李瑛一脚踹开门。
看着躺在床上瘦的不成人形的萧濂,李瑛提着剑,哭着大骂道:
“萧濂,说好的共生死呢?你这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