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害了陈叔,都是我害了陈叔,哥,是我害了陈叔”。
唐钺瞬间觉得周身寒冷,凑近老陈叫着:“叔,你醒醒,叔,你醒醒”。
老陈微睁着眼睛,艰难地抬手摸向空中。唐钺赶紧抓住老陈的手:“叔,我在呢,叔,我在这呢”。
老陈艰难吐出几个字:“去找子路”,唐钺连连点着头,嘴角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留下。
唐钺抱着老陈,良久良久,不说一句话。
盛墨叫着:“哥——,都怪我”
唐钺厉声叫道:“滚!”
天光渐明,江上已零零星星有了几艘船影,只有一艘,无目的地停在江上,如天上开始落下的沥沥斜雨,随风飘荡。
半年后,一月初的上海,裹得严严实实的唐钺和盛墨走下火车。唐钺将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提了提,捂紧风衣领口,带着盛墨顺着铁轨向南走去。铁轨旁边的工人值班室,老金一身铁路工人装扮,迎接着二人的到来。这是唐钺在重庆物资筹备处蛰伏半年多后,被委以军统上海站上校副站长身份,重新回到上海。
唐钺没有和上海站打招呼,而是自行提前十天,转道香港来到上海。故地重游,唐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半年前的三岛渔村事件,老陈殉国,唐钺和盛墨受伤,商社和藤园均陷入长期静默状态。唐钺和盛墨在安全屋待了一个月,伤好得差不多后,二人才回到重庆,向军统调查处汇报了整个事情经过,之后在物资筹备处挂了一份闲差,实际是接受漫长的调查。唐钺心里也明白,是自己的失误、对盛墨和盛婉真的误判,导致了m小组整体陷入停滞,导致了老陈的死,至于重庆是谁向盛婉真泄露了m计划的信息,唐钺已经不想再关心。在调查期间,唐钺过起了一个普通办公室小职员的生活,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关心一下黄金的汇率,骂一阵又打败仗的国军是废物,下班去百乐门舞厅,与昔日旧友喝喝酒打打牌,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混到半夜再回住处,睡到日上三竿再去上班。
老金在江上找到唐钺三人后,处理了老陈的后事,又照顾了唐钺、盛墨二人一个月后,归入商社静默名单,跟着商队去了西安,以做皮货生意为名在西安继续潜伏。盛墨回到重庆后,去了西临区的一个看守所,半年来只见了唐钺一次。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二人在百乐门喝酒到半夜,统共说了不到十句话,还只与酒色财气相关。
三个月的调查结束,上面没有任何说辞,只是将唐钺的军衔升为上校,老金和盛墨升为少校,但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工作安排。唐钺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等于老板在向自己做了说明,而没有当面直说,自然有不能当面言说的道理,甚至是苦衷。
日子久了,唐钺都有点习惯了重庆的这种生活,虽然几乎天天被轰炸,到处残垣断壁,但每天都有新的咖啡馆、面馆甚至是奶茶摊在废墟上开张,大后方的人们,还是一派你侬我侬过日子的的真成。唐钺每天流连在舞厅酒肆之间,好像自己理所应该是其中的一员,直到前些天,自己被通知到上海站报到。
情报处吴主任向唐钺介绍了一下情况,上海站站长因身体不好,目前回了重庆治疗,建云裳也已殉国,现在的上海站,只有曲天明副站长在苦苦支撑,而唐钺对上海比较熟悉,正好去扩充战斗力,唐钺心里骂,鬼才信。
唐钺临行前,戴老板的秘令才到,重启物资通道,一切便意行事,令金汉年速回上海,唤醒商社和藤园。唐钺遂去看守所,轻易调来了盛墨的人事关系,二人见面,盛墨傻傻地叫了一声哥,唐钺拍了拍盛墨的肩膀,不用多言,兄弟二人开心启程。
老金早到了几天,开车带二人赶往郊外的玛丽教堂墓园。三人来到一个写着乞彦沃汗的墓碑前,老金说,你俩给老陈磕个头吧,他和我一样,无儿无女,权当你们后辈孝敬他了。老哥哥,你好好在这躺着,有时间我找你来喝酒。唐钺和盛墨二人磕头,摆好鲜花酒水,直到这一刻,唐钺内心都在排斥老陈的离去。内心深处,唐钺还是以为,老陈又是一次长时间旅行而已,过一段时间还会回来。可真的跪在幕前,唐钺不得不告诫自己,老陈真的离开了,周身的寒冷又一次袭来,唐钺下意识裹紧大衣,尽管老金和盛墨在身边,唐钺还是顿感孤独和凄冷。
唐钺让二人先回车里,自己又在墓碑旁坐了一会,抽完一支烟才追上老金和盛墨。老金说已安排了三人的秘密住处,商社和藤园的人业已基本回沪就位。唐钺说不忙,走了这么长时间,咱还是先摸一下情况,做到知己知彼。盛墨明天去上海站报到,了解一下站里的情况,咱俩先去藤园,另外,76号和日本人的情况也得搞清楚,毕竟半年过去了。
唐钺又告诉老金,自己和盛墨住一起,老金笑了,说这样挺好,我也放心。我和你们住一起也行,老金自告奋勇,唐钺说不必都在一起,您去看着商社吧,多费点心。
老金性格其实挺像老陈,但唐钺还是在某些方面防着老金,就比如,自己和老陈的关系,就从未告诉过老金,就比如墓碑上刻上乞彦沃汗这个名字,唐钺只说是怕76号的追查,其实这就是老陈的名字,来到唐家后的名字叫陈瀚祥,而母亲也一直唤老陈作安达,自己出国前一直则叫他舅舅。
唐钺一路看着车外的风景,三人久久没有说话。一月的上海,人们都在准备春节的烟花爆竹、春联果品,虽然战乱连连,人们还是希望与亲人团聚过个祥和之年。唐钺不禁想起远在他乡的母亲,应该回去与她团聚,可乞彦舅舅的事,唐钺又不愿再面对母亲,希望母亲还以为乞彦舅舅和自己很好吧,这是唐钺最大的新年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