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薛夫人摈退左右闲杂人等。
待到房中安静下来,她故弄玄虚的凑到薛夫人近前,低声告诉了她一些隐秘,“夫人,实不相瞒。令公子的宿疾虽是娘胎中留下的病根,可是,观夫人气色面相,是应富贵多子的,但中途出了些岔子,不仅断了夫人的枝叶,也是公子被中下病根的最大原因。您大可回忆回忆,二十年前,怀有身孕时,可曾经历过什么异相?还有,公子幼时曾有机会痊愈,但似乎受了惊风之症的侵扰,加重了病情,这也是大碍!恐怕查到这两个根源,才能令公子延寿祛病……”。
辰砂的几句话,说的薛夫人呆呆怔怔,她直挺挺坐在炕上,如同一尊石像,目光空洞无神,像是魂魄已经被抽离,飘到了十几年前。
直到张妈妈不放心,扣了扣外间隔扇,才将薛夫人的神智唤回来,她央求辰砂再想想办法,如果能挽救马光耀,散尽家财,在所不惜。
想也知道,辰砂为保细水长流,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透露半句了,全拿什么天机不可泄之类的话当挡箭牌,搪塞了薛夫人。不过她倒是留下一套玄冰剑谱和心法,让马光耀照着去练,可驱除浊气,强身健体,对治病大有裨益。
另外,就是提议让马光耀搬回马府居住,父精母血成就孩儿身,父母就如同护法符,保儿安康。长期隐居山林,远避尘世,虽清静安逸,可离开了父母太远,魂魄找不到根基,反而会令精气神薄弱,让恶气有了可趁之机。
这些话,仿佛说到了薛夫人心坎里,这几年马光耀避世养病,不仅身体未见好转,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甚是思念。而且,为了照顾孩子,她三五不时就以上香歇养为借口,奔波马府和别院之间,给偏房赵氏钻了空子,成日里被那贱人欺压。她盼着马光耀回府,可又觉得不能太自私,毕竟孩儿的身体,比她在府内的权势重要。
今天听了辰砂的话,仿佛给薛夫人吃了定心丸,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留马光耀在府中,且自己也心安理得。
拿着马夫人赏的大笔银钱,辰砂志得意满的出了马府,她为什么要留马光耀在马府居住,因为经常见面,才能更好的气到他吐血!
临别,她又再三叮嘱了薛夫人,天机不可泄露,尤其不能被府中人知晓,若破了玄机,公子,再无可救。
薛夫人当然也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怕被马松的偏房小妾,还有宗族的妯娌之流暗中使坏做手机,耽误她儿子治病,所以,也满应满许的信誓保证封口。
且说辰砂在马府小厮的引路之下,顺着花厅小径从西边后园门出了马府,这一趟走的收获颇丰,诈了薛夫人一笔银钱,又气的马光耀口吐鲜血,还废了马光赫的容貌躯体,帮青鸢出了口气,简直是心旷神怡,喜不自胜,连看天空都觉着舒朗透亮!
她沿高耸石墙前行,没走几步,就听闻拐角处传来嘎达嘎达的马蹄声响,再抬眼,只见高头骏马上坐着一位翩翩公子,身穿石青色圆领锦缎襕袍,领缘微微露出雪白罗衫,腰间系着朱红色金钩革带,头戴墨色幞头。清秀俊逸,姿容出尘,恰如玉树临风前。
辰砂一看就傻了眼,这实在是狭路相逢,她根本就没想在这种时候遇见叶澂悦,还打了个照面。左右又全无可遮蔽之物,只好臊眉耷眼的垂下头,尽可能挤到墙根,盼着叶澂悦疾驰于马上,注意不到自己,她若不是没学会穿墙术,恨不能钻回马家府邸去。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姑娘……”,只听闻温厚柔和的一声呼唤,枣红色骏马在辰砂身旁勒住脚步,叶澂悦翻身下马,在这个地方看见辰砂,似乎也令他颇为讶异。
“三公子,是来赴宴的吗……”
辰砂讪讪笑起来,神色有些局促僵硬,其实她跟马光耀与薛夫人之间的往来,也不愿被旁人知晓。
“是了。前日里,原是要和家父一同前往,只遗憾差务在身,圣上命我去巡视北方贡院,昨儿夜里才从定州回京城,所以耽搁了时辰,今日才独自来给马大人贺寿。只是,辰砂姑娘为何……”,他面色坦诚,一五一十的给辰砂讲述着这几天的行程,只是,叶三公子这话里藏掖的心思,唯有他自己才知晓。
叶澂悦身为新科状元,被承正帝下旨巡察北地几省的贡院,并督促地方官筹备来年科举的事宜。
实际上,早在十日前,他就已经完成圣任,可以动身回京城。只不过,巧借暴雨疾风为借口,留宿在了京城数十里之遥的泾州,掐算着日子,躲避了跟父亲叶大人同赴马府寿宴的时机,也顺理成章的避过了跟昌河公主的会面。
至于叶澂悦为何在第三日前来贺寿,这里头藏着官场上的学问玄机。马家权势滔天,满朝文武都会重视,准驸马风雨兼程赶回来赴宴,这是给了足够的面子;另一方面,这最后一天,肱骨重臣都不会在,可他的挚友卫逸轩、何潇漪,还有小靖王贺兰焉都齐聚,他来,也是不负兄弟的情义。
父母家族的仁孝与荣耀,和挚友兄弟之间的气节道义,呈巍峨对立之势,这是叶澂悦心中的隐痛,也是今生所面临的最大艰难。
“我?自然不是来赴宴的,小门小户,何德何能会入了马大人的眼?我今儿个是来做生意的,不过,三公子可别误会,我今天不卖胭脂水粉,是给府上夫人小姐们卜卦看相的。想必是在大人寿辰的好日子,女眷之间也寻个乐事罢了。卜卦看相、姻缘八字、周易测字、阴阳风水,甚至寻龙点穴,我都擅长,若三公子有要帮忙之处,大可开口吩咐,我少算你些银钱就是……”
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神情中透着几分得意,就差没开口让叶澂悦尊一声‘辰砂道长’了。
其实辰砂的借口也不为过,在大昭朝的官宦世家、富商巨贾家中,逢上摆筵席、开堂会的时候,偶尔是有请方士来府中,给女眷,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们卜算前程姻缘的习俗,一方面图个热闹乐呵,另一方面也是博个好彩头。
事情不太离奇,只是辰砂眉飞色舞的神情,和方才自卖自夸的言辞,着实让叶澂悦猝不及防,怔愣愣的不知所措,眉目五官都僵皱在一起。
“姑娘,辰砂姑娘,你,你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处?要不要晚生略尽绵薄之力……”,半晌,叶澂悦艰难的说出心中疑问。
实际上,他已经在心中措辞了许久,很想知道辰砂这般拼命,是不是缺钱短银子用?可又怕太直白,让姑娘觉得唐突,会以为自己鄙夷轻贱她。所以,叶澂悦也是绞尽脑汁,踌躇犹豫多时,才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冠冕好听的由头来探问。
“啊?”
叶澂悦这么一问,让辰砂也呆怔起来,什么算命卜卦,根本就是她编出来的借口,没想到让他当了真,还情真意切的要接济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没,没遇上什么难处,就是见有银子赚,然后,顺水推舟就来了……”,她挠挠头,想着要尽快脱身,叶澂悦这呆瓜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个呆瓜,只会叫人为难尴尬。
辰砂的吞吐犹豫,在叶澂悦眼中,却别有一番纯真羞涩的娇俏,他坚定了心意的认为,她就是遇上了困难,所以迫不得已才上马府来卜卦看相,取乐于贵妇千金们,以此来赚银钱糊口。
“若是没什么难处,这地方,还是少来的好,虎口狼窝也不为过……”,谁承想,以叶澂悦温吞和顺的性子,会在马府围墙外,跟辰砂袒露心中对马府的芥蒂鄙夷,毫不顾忌这周围有无眼线。
“你可小声些吧,傻疯了是怎么的?!”
辰砂登时就慌了神,急忙抬起手,作势虚掩在叶澂悦嘴上,又警惕敏锐的观瞧着四周,发现并无暗卫耳目之流,才放下心来,长叹口气,这人居然如此莽撞。
待过会子,看周围没了动静,辰砂抬起头来,却正撞上叶澂悦的目光。他垂眸浅笑,目光中盛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柔的快要化出水来,薄唇微抿,惹的人心神发颤。
“我说叶三公子,虽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可贵人您也要看是什么时辰了……”
身后年轻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谈,卫逸轩本是见叶澂悦迟迟不到,出门来迎他,从老远处见了他的马,这才急匆匆快步赶来,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叶公子这厢是佳人有约,不由得局促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