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他跟着学了一次那个音节,她点头给他出一个笑容,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他以为女子端庄含蓄笑不露齿才是美的,未曾想过烂漫明朗的笑容也可以这样好看。
他被她带着往山上走,快得好像坐了马车。上山的路上有小河流水淙淙,水声清脆,这里的气温也刚刚好,融进了水珠的似的湿润空气温暖中还夹杂着些凉爽。越往上,山间飘浮的云越多,这座山并不高,而这重重云雾却如同通天的巍峨高山顶上缭绕的云一般,这山一定是一座仙山,他想,她也一定是一位仙子。
不多时,她停下了,他环视周围,首先看见三座并排的房屋,房屋和他见过的房子样式都很不同。每座房前都有院落,离他最近的小院陈设较为朴素简单,仅有石头做的小桌小凳和一小块菜地,桌上有翠绿的翡翠茶壶和几个茶杯,还有几个放着各色糕点的小碟子,石凳上放了一本翻开扣着的书,屋子的主人应该常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书。中间的房屋和离他最远的房屋好像都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院里放的东西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尘。院子前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小木桥,河对岸还有两座房子,房前的院子里都种满了不知名的植物。
“进来啊,看什么呢?”她已经进了离他最近的那个院子,扶着篱笆向他招手。
他忙跟进去。她叫他先坐在院里的小凳上,自己拿起茶壶茶杯进了屋,过会儿端着茶杯和新沏的茶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问他:“你从哪来?”
“彭城。”
她缓慢地重复一遍,摇头道:“没听说过。”
他心下奇怪,彭城是楚地的都城,虽非王城,但是凡大汉子民也都该有所耳闻。这么说,这里真的不是人间了,她问的应该是……
“我从人间来。”他说,端起茶杯浅尝茶汤,他从没喝过这样的茶,茶有点甜,好像有水果和花瓣的香气。
“我猜也是,连灵魂都那么虚弱。人类生病很麻烦的,”她有点心不在焉,“坐好了,让我看看你是什么病。”
他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伸出一只胳膊放到桌上,好让她把脉,可她却没伸手替他把脉,而是将右手垂直悬在他胸口前,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敢乱动或是出声打扰她,只能僵着身子四处张望。他望见云雾间隐现的青翠山顶,望见空中自由的飞鸟,望见……她。
她轻阖着双眸,眼睛成了浅浅的两道弯,眼睫长而浓密。她的鼻梁很挺,像英挺的男人鼻子,但这鼻子在她的脸上却丝毫不违和。她的嘴角有微微的上翘,不是因为笑容上翘,而是天生的一种很可爱讨喜的自然上翘。她头顶的一对兽耳纯白柔软,像冬天落在树梢的松软白雪,虽然这对兽耳显示了她并不是人,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他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睁眼才慌乱地移开眼睛。
“你的病确实有些棘手。”她说着棘手,语气却不像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似乎反而很兴奋。
棘手……就算来到了这里也没法医治么,连神仙都治不好他的病,连神仙也不能救他。
“我尽力吧,尽量给你延长生命,能延长几年算几年。”她又说。
治病为的就是延长生命,能延长寿命就意味着……“你的意思是,还有医治之法?”
她的面上带上了得意,手指轻叩着桌面,耳朵微微抖抖,尾巴左右晃晃,“那当然了,我可是医神的嫡传弟子。而且,说不定,我这次能治得比师父还要好呢。”
听到她说还有救,他心里一阵雀跃,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大笑,想拥抱她,行为上又不敢对这神仙似的人失了礼数,便克制住内心的狂喜,颔首道:“那便劳烦您了,多谢。”
她摆手,“不用不用,我给你治病也是为了给我师父看看我的能力。嘁,他总说我的能力还不够出师,不让我下山。”
“尊师诘医神可是神仙?”
她听了这问题,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会有人在这妖怪的地界里叫她师父神仙,于是她笑了起来,问道:“谁跟你说他是神仙的,你以为称呼里带个神字就是神仙了?我可听说你们那儿管医术高的人叫神医,也有神字,难道他们也都是神仙?”
那倒不是……那么医神不是神仙么?他红了脸,认为自己孤陋寡闻,在她面前丢脸了,她定要轻视他了。她倒是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只觉这人类拘谨呆傻得有趣,不禁想逗逗他,凑近了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也是神仙吗?”
当然是神仙,他几乎脱口而出,但他忍住了,怕再说出什么让她嘲笑的话来。他斟酌着词句,答道:“我……不知,然女士定非妖魔。”他的想法很简单,妖魔肯定都是美艳媚惑妖里妖气或者凶神恶煞面目可怖的,她这般气质脱俗的必然不会是妖魔。
她又笑出了声,“算了,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站起来对他说:“你先在这休息会儿吧,我去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