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指尖撩起手绢的一角,蓝白两色的花瓣兀自娇艳欲滴,花茎也如刚摘下一般青脆。
“是。”华太医垂首解释道,“天节草被称为天然慢性迷药,毒性较大。纯草无香,状似普通的草叶,通过接触肌肤将毒素渗入人身经脉,致使人逐渐陷入昏迷,实乃防不胜防的毒中高手。不知情的人常将其误带在身上,无声无息中便中了它的毒,往往发现时已是回天乏力……”
陛下啧啧道:“还是个厉害角色。”说着他伸手拈起花茎,高公公忙呼危险,他也不管,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问道:“天节草不是草吗,这一株为何花开得这么艳?”
华太医额头又冒出密密麻麻一排冷汗,头深深地低下去,说:“开出花的天节草老臣过去只有所耳闻,这也是第一次见……”他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陛下皱起眉,将花朵扔回盘中,思索着坐下来啜了一口茶,才淡淡道:“说。”
“是,是……”华太医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苍老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莫名的敬畏,“天节草多为医者所忌讳,不仅是因为难以驾驭它的毒性。据说开了花的天节草已非寻常草木,当属妖类,无土不死,无水不枯,直到七七四十九日轮回圆满方乃自行消散。”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老眼观察陛下的表情。见陛下目光只轻飘飘落在公主身上,不知在想什么,只好多加了一句:“当然这些只是子虚乌有的传说,真假难辨。”
陛下闻言忽然笑了起来,华太医登时被惊出一身冷汗。陛下随手将那株花丢在华太医手边,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真假难辨?这有现成的样本,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他不再理会华太医,转而问道,“今天公主在外除了露妃没有见过别人吗?”
高公公躬身道:“回陛下,即恒队长能证实公主没有与其他人接触。”
陛下支起胳膊略微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高公公,你怎么看?”
高公公是侍奉先皇的功臣,对宫里的事见得也多,陛下总是会问问他的意见。高公公笑了笑,不急不徐地说道:“陛下,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能说明什么。何况露妃娘娘与公主无怨无仇,论动机也算不到露妃娘娘头上。”
“动机……”陛下冷冷地哼了一声,面色在灯烛下阴晴不定,看不分明。末了,他叹了口气,命高公公退下,只留下华太医还跪在地上,盯着面前的妖花脸色苍白。
陛下唤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苍老的容颜抽搐般挤在一起分外好笑,陛下抬了抬下巴说道:“起来坐吧。”
华太医谢恩后领命坐下,身体的颤抖反而更盛。
陛下坐回公主床边,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仿佛在为她取暖。华太医小心翼翼抬起眼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默默响起一声叹息。
陛下登基已有五年,为人寡淡多疑,又风流多情。当初狠心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嫁到蛮荒之地,然又在皇后过世以后宁可让后位空悬也不再立。这种复杂的性格造就了他如今的喜怒无常,没有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在他风流不羁的外表下又在策划着什么。
宫里所发生的一些事,能见光的,不能见光的,全在他莫测的笑容下被掩盖,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最终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公主。
或许是出于寂寞,或许是别的什么,陛下对六公主的宠溺几乎比任何一个妃子都要放纵。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天底下哪有白得的好处,六公主只是陛下手中的筹码。
而筹码是绝对不能失去利用价值的。
“华太医。”陛下出声打断了老人的感慨和追思,他轻轻抚上公主的脸颊,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冰冷的眸中泛起一丝温柔。他转头问道:“公主的身体这些日子有所见好,都是你的功劳。不知太医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华太医垂首道:“再珍贵的灵丹妙药也比不了一日开怀的微笑。这些日子公主虽偶尔有些风寒发热的小毛病,但观其气色红润,心情爽朗,这些都不是老臣的功劳,而是成将军的功劳才是。”
他花白的胡须下露出由衷的笑容:“公主正是年轻好动的年纪,长年幽居深宫必然十分烦闷,成将军此招真乃对症下药,高明至极。”
他笑呵呵地说完,抬眼却看到陛下不知何时已经黑下脸,毫不掩饰不屑与厌恶之情,冷言道:“让一个即将出嫁的闺中少女同几个男人住在一起,这也叫高明?”
华太医面色顿时一片惨白,连忙起身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说:“老臣一时口不择言,还望陛下赎罪!”
陛下淡淡瞥了他一眼,口吻中略带讥诮:“太医不必紧张,朕不过随便说说。”他转过头看着恨不能将全身都贴在地上的老太医,冷冷笑道,“这最后一个月里,公主的健康还得靠你了。”
“谨、谨遵圣命。”华太医哆哆嗦嗦地说,开始脱落的牙齿直在嘴里打颤。
陛下斜睨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这时,握在掌心里的手指忽然动了动。陛下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
和瑾中毒浅,时间又短,虽不致命,但因妖花之祸难免令人人心惶惶。如今总算醒来,心中一颗石头才算落地。
陛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指掌间的茧子摩挲着细嫩的肌肤。大概是不舒服,她长长的眼睫不停颤动着,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露出那双水一样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