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云相的丧事盛大而隆重,为了安抚悲痛的小云皇后,皇上降旨追封老云相为文忠公,以国礼下葬。
云府中搭建了灵堂,来往吊唁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上至朝中百官,下至受过老云相恩惠的贩夫走卒。云家一门出了两个皇后,老云相却一生律己克俭,从不仗势。尤其是当年圣上登基,小云皇后入主中宫,世人都觉得云家如日中天,富贵无匹之时,老云相却自请辞任了丞相之位,甘于退隐,从此不问皇家之事,实在是让人敬佩。因此他即便是闲赋在家,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
于私德来说,老云相谦和慈善,平易近人,平日出门都是布衣长衫,轻车简行,于市井中也能和布衣平民相谈甚欢,不认识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贵为国丈。遇到困苦无助之人,他也是慷慨解囊,尽力相帮。光是老云相资助过的贫家学子就不下百人。若说老云相唯一让人世人诟病的大概就是云谨言这个不学无术,自甘堕落的儿子了。众人都说老云相一生勤谨,严于克己,偏偏对这个老来得子的儿子娇惯宠溺。可见人无完人,世事没有十全十美。
此刻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跪在灵堂里,神色呆滞,目光空洞,不吃不喝不说话,也没有动过地方。不过几日就已经憔悴得脱了形,一身孝服都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静得只能偶尔听见白烛燃爆烛花的“噼啪”声,偌大的灵堂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却依然固执地跪在老云相的灵柩旁边。
我端着一碗参茶走到他身边,“好歹喝两口吧,你身上的伤本来就还没好利索呢,又不眠不休地跪了几天,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
云谨言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他的灵魂都被禁锢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见我的话。我叹了口气,将参茶放在炭火炉上温着,自己在他身边的蒲团上抱膝而坐。
寂静中我缓缓开口,空旷的灵堂里回荡着我的声音,“我刚出生那会儿,爷爷见是个女孩很失望。后来我四岁的时候我妈妈又怀了弟弟,顾不得照顾我就将我送到爷爷奶奶家。刚到爷爷奶奶家时我想爸爸妈妈,一到晚上就哭,爷爷嫌烦,说女娃就是爱哭。可是半夜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爷爷拿着小被子蹑手蹑脚地盖在我身上,还胡撸胡撸我的脑袋,叹口气说:囡囡可怜。
后来我跟爷爷越来越亲,他看书,我就搬个小桌子在旁边画画,他出门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我,看见熟人就会笑眯眯地介绍说这是我大孙女。等到妈妈生下弟弟,就把我接回家了。那天爷爷坐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可是我刚进家门不久,爷爷就也跟来了,原来他是给我送小枕头的。他说我晚上睡觉喜欢抱着这个小枕头,怕我回到父母家没有这个枕头睡不着。后来奶奶告诉我,爷爷等我走后才走出书房,一眼看见了我落下的小枕头,二话不说拿起来就追了出去,她在后面喊都喊不住。爷爷也喜欢刚出生的弟弟,可是却对我爸妈说,两个孩子怕他们照顾不过来,不如还是让囡囡跟着他们老两口吧。当然我妈妈也舍不得我没有同意,爷爷可失望了。一直到我和弟弟长大,爷爷疼我也胜过疼弟弟,再也没嫌弃过我是个女孩。
我十几岁的一天晚上正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爷爷走到我的床前,像我小时候那样胡撸胡撸我的脑袋,说:囡囡,爷爷走了。我问:爷爷,你去哪儿啊?带我一起去吧!爷爷嗔怪我:别胡说,爷爷这次去的地方可不能带着你。可是爷爷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看着我家囡囡长大,嫁个好人家。爷爷的身影越来越淡,我想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却抓了个空。我一着急就醒了,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就在这个时候,爸爸推门进来告诉我,爷爷因为心脏病刚刚过世了。”
说到这里,我有些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得知爷爷过世的晚上。旁边的云谨言虽然没有说话,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太疲倦了,不知不觉中肩膀就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吸吸鼻子接着道:“我难过了好久,我无法接受疼爱我的爷爷就这么不见了。他再也不会陪我画画,不会给我买好吃的,不会在我爸妈教训我的时候跳出来去数落我爸妈。那一阵我天天往他的墓地跑,就为了能够跟他近一点,陪他待一会儿。在墓地每天我能都看到有人新丧下葬,看到送葬的亲属哭得死去活来。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生老病死谁也抵挡不了。再亲的亲人,再相爱的爱人,都会有走的那一天,将我们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上。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们的爱人或者是孩子同样会为我们的离开而痛彻心扉。我们抵挡不了死神的脚步,抵挡不了这种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相聚的时候好好珍惜,在离别的时候勇敢放手,在分开以后用回忆去祭奠。”
此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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