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并不清楚自己的话让李谦宇下定了决心,在他的概念里,面前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觉悟,但他却不知道无论李谦宇再成熟,也不会轻易就起了造反的心思。哪怕他可以往李慕言的身上下毒,也不意味着他有勇气去造反。
可是穆青的话却成了最后的催化剂,李谦宇想要争一争,以往的犹豫也被他扔到了脑后。
有障碍,铲平了就是。
这因果循环倒是玄妙,最终,到底是穆青让李谦宇重回轨道,还是李谦宇把穆青拉近了这个局中,竟然是说不清楚了。
收拾了心情,李谦宇低头看着穆青依然固执的攥着自己手指尖的手,抬头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穆青。这个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李谦宇的不满一般,笑眯眯的站着,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紧了。
就在李谦宇准备一巴掌把他拍开的时候,穆青松了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李谦宇瞥了他一眼,把手用广袖盖了个严严实实,淡淡道:“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穆青笑眯眯的从怀里掏了个本子撂在桌上,道:“李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最近朝廷可有什么事情?”
李谦宇哪里猜不到他想做什么,既然是问的朝廷的事情自然是想要扫听李慕言最近心中所思所想,为未来的殿试准备。要知道,殿试的决定全都在皇帝手中,早作准备总是有好处的。
不过李谦宇可不准备这么简单的告诉了他,微微弯起唇角,扬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道:“说起来还真有一件。”
穆青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采。
李谦宇不紧不慢的说道:“皇后传了宋琼兰入宫,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儿,随侍左右以备大选。”
穆青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李谦宇会告诉他这件事情。说起来这也算是后宫私密,轻易不外传,听起来也算是个让人可以联想的事情,毕竟宋琼兰的美名早就京城传颂,有着第一才女之称,现在皇后专门传她入宫想来是十分看重她,为她增加筹码,以后在大选的时候也会多一些资本。
可是穆青可不愿意听到这个,他想要的是和殿试题目有关的。况且在知道宋琼兰有可能指给李谦宇之后,他就对这个名字十分不舒服。
所以穆青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如此甚好。”
李谦宇从旁边端起茶盏,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所以他没喝下去,只是拿在手里慢悠悠的晃,看着茶水里面的波纹,道:“自然是好的,她让本王不得不让步。”
“让步?”穆青微微皱眉。
李谦宇神色不变,但是语气冷了不少:“最近不仅仅是殿试大选,还有官员考核升降,都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
穆青一听便懂了。
官员考核升降都是由吏部统一审查的,好的官员往上升,差的官员往下降,这一切的依据都是看他的政绩和上官对他的感觉。
政绩做不得假,感觉却可以作假的,这也是当上大官的人每年碳敬冰敬不断的原因。
谁都想往上动一动,谁都像往上走一走,这银子便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的。
不过这其中也牵扯了诸多势力分配,比如现在,皇后一派,庄王一派,以及中立一派。或许在皇帝心里庄王李谦宇属于无欲无求的,但是这可隐瞒不了皇后,或者说,及是李谦宇无意于大位,皇后也会努力打压他。
而那些属于庄王爷嫡系的官员,难免受到波及。
“皇后娘娘提了条件?”穆青微微皱眉。
李谦宇把茶杯放下:“并不曾,但是他却给了我威胁。”李谦宇的眼睛冷得吓人,“我与宋琼兰的婚事注定无疾而终,她就在用宋琼兰威胁我,让我做出让步。”
那句“无疾而终”让穆青听得很是舒坦,不过他可不会把欢乐的情绪摆在脸上,而是一脸严肃的道:“王爷可想退让?”
“不。”李谦宇想也没想就做出了决定。
穆青眨了眨眼睛,而后笑道:“那就不退。”
李谦宇挑起眉尖。
便听穆青道:“大选的事情,终究是掌握在圣上手中。若是他想要将宋家女儿许给王爷不过是中和平衡之道,虽然是说明他无意让王爷触摸帝位,但何曾不是一种回护呢?”
只不过李谦宇不稀罕罢了。这句话穆青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
穆青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既然圣上想要回护王爷,那么一切都是好办的。王爷只需要做出无意于帝位,一切低调处理,对于皇后一党的挑衅都予以冷对待,专心的孝敬皇上,不要搭理那些杂事,我想皇上定然会看得到王爷的好,到时候有了圣上的维护,又怕皇后什么呢?”
这个法子可不是穆青想出来的,而是上辈子某位上演了“九子夺嫡”的四王爷想出来的,那个人笑到了最后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谦宇以往做的不错,只是最近风光太露,结交官员的痕迹也太明显,所以李慕言定然是要敲打他一下的。但是穆青看得出,李慕言宠爱袁贵妃,自然也会有宠爱李谦宇的意思,而且他见过李慕言,这位皇帝陛下看上去并不是冷血冷情之人,反倒是感情十分丰富,从他模仿自己的瘦金体就可以看得出。
他的字体已经成了型,如今强行转换字体,就如同穆青说的,光有个骨架,型到了意不到,终究算不得好。可他还是写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含义实在是值得深思。
但有一点穆青明白,那个男人在怀念,或许是怀念他已故的母亲,或许是怀念曾经的往事,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皇帝,而这个皇帝懂得愧疚。
这是个很难得的事情。
穆青看着李谦宇,说道:“恐怕圣上对待王爷也有一份歉疚之心,虽然上上不曾说出来,但是王爷知道就好。语气让皇上的这份心意在党派之争中消磨掉,倒不如好好利用,百利而无一害啊。”
利用。
李谦宇幽深的眼睛盯着穆青,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知道。”穆青笑的风淡云轻,揣测圣意,议论君主,掉脑袋的罪过,“不过我想李兄是不会告发我的。”
这话说的暧昧,穆青的表情却做得坦荡,一时间李谦宇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斥责他。
说他狂妄?说他大胆?
可是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听在李谦宇的耳朵里都是那么顺遂,就像是挠到了痒处,很是舒坦。
李谦宇微微闭上眼睛,藏在光袖中的手却死死地握住了红木椅子的扶手:“本王不喜欢蛰伏。”
穆青却是一脸淡然:“王爷已经蛰伏了许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况且……”穆青的声音顿了顿,“王爷只需记得,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旁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跳梁小丑,他是在说皇后吗?
李谦宇不自觉的笑了笑,但是马上就收敛起来,看着穆青似笑非笑:“你的胆子确实不小。”
穆青笑眯眯的回复:“全仰仗王爷信任。”
李谦宇点点头,没有多说,而是把话题转了个弯儿:“最近西边储粮少,加上天寒地冻,已经有不少流民,落草为寇的也有,父皇对此很是烦心。”
这几个字,字字千金,李谦宇好不拐弯抹角的漏题。
穆青笑眯眯的接了下来,却不觉得意外。自己已经装着胆子说了那么多足以掉脑袋的话,换来这么一句话,其实自己还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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