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听到“己酉年七月初七”、“族灭”,山鬼面上倏地变色,长剑呛啷一声架在了陆渺渺的颈上,厉声道:“己酉年七月初七之事,你都知道什么?速速道来!”声音中虽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却极是好听,震人心魄。
陆渺渺怒道:“己酉年七月初七,我妖瞳一族族灭,灭我族者使的就是你这种下三滥的**。若不是尔等手段卑鄙,怎能害我族人分毫!”
山鬼听罢一愣,沉吟片刻,手中长剑缓缓放了下来,道:“你是妖瞳一族?焉可证明?”
陆渺渺冷笑道:“我手脚都动弹不得,还证明什么?”山鬼大袖在她面前轻轻一拂,一股药香扑面袭来,不消片刻,陆渺渺的手足已然可以动弹。山鬼道:“你莫妄动,否则我就不留情了。”陆渺渺也未多话,当下开始除起身上的易容来。
见到陆渺渺的真容,山鬼也是怔了一怔。陆渺渺道,你与我在此并坐两个时辰,等我服的药药力失了,自然证明给你看。
山鬼微微眯起双眼,望着陆渺渺,若有所思,片刻,又凝神瞧了瞧她的眼睛。因他突然专注的姿容过于出众,陆渺渺给看得颇不自在,俏脸微微一红,方要说话,却听山鬼略微清冷的声音忽地言道:“少司命,你可是中了钩吻之毒?”
陆渺渺大感意外。这钩吻,又名葫蔓藤、虎狼草,生于南方,全株含有剧毒,乃是一种神经麻痹**。陆渺渺在千羽所留丸药的基础上,根据扁鹊传下的秘方配成的止心散,确实是靠着钩吻的麻痹作用,令双瞳的反应变得迟缓,再加上其他药物,不让眼睛改变颜色。
扁鹊的药方虽然加入了黄岑、黄莲、黄柏等药物中和钩吻毒性,尽量减少对人体的损害,但由于钩吻治疗剂量与中毒剂量相差无几,把握难度极大,解**又不能过于破坏钩吻的麻痹作用,所以必然仍有毒性残留。现在的陆渺渺服药后双目看上去极不灵动,似有眼疾,正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钩吻毒性极强,中毒之后,人会产生呼吸麻痹、心跳变缓,肌肉无力等诸多表现,损害极大。古时相传神医扁鹊因名声过大,受到秦国太医李谧嫉妒而被其杀害,其实并非如此。
扁鹊乃妖瞳族男性,除双目的特异属性,身体机能的特异属性必定也是有的,也即定是力大无比,区区一伙太医雇佣的普通杀手,怎可能致其于死地?扁鹊为求平安行医,长年服用止心散,中毒日久,症状渐已明显,所以在受伏之时,毒性突发,丧失了还手之力,才不幸殉命。
因此,陆渺渺见山鬼在自己除下易容后,一眼就看出自己钩吻中毒,不由暗暗叹服,言道:“我所服药物,正是钩吻制成。”
山鬼面无表情:“像你这般服食,阳寿最多还有十五年,神仙难救。”
陆渺渺道:“十五年,够我了却心愿。”
山鬼摇了摇头,蹲下身去,左手轻轻扶在地上,普通的黄土中,竟飞快地长出几株植物来。山鬼也不理陆渺渺,取了植株,拿出一个小钵,又往里兑了几种药粉,径自配起药来。不多时药物配好,山鬼将药用一只翠玉小碗装着,递给陆渺渺。
陆渺渺不由失笑:“瞧你一副清高的模样,却连做饭的家什都带着!”也并不疑心,仰头就将药喝了下去。
山鬼的药极苦,陆渺渺不由皱起了眉头,但服下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头脑格外清明,连眼眸视物,也格外明亮起来。陆渺渺提起一口真气,张开双瞳,便向山鬼看过去,一双眼睛当即变为两汪碧绿的湖水,深不见底,在一头乌发掩映之下,十分妖媚动人。
山鬼定定地望着陆渺渺的双目,片刻,忽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言道:“莫看了。”陆渺渺已然看清了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发现并无什么异样之处,只血流的速度比常人快些。听山鬼一声言语,她才忽然感到甚是不妥,脸上一红,双目便恢复为漆黑如亮星的颜色,道:“我眼瞳的颜色,有时自己也不能控制,发怒时、惊恐时不自觉便会变色,故而每日必须服药,才可保得稳妥。”
山鬼道:“你用的药,可否与我一观?”
陆渺渺将装有止心散的羊脂玉瓶掏出来,抛到山鬼手中,问道:“可要配方?”
山鬼从瓶中倒出一粒药,将药瓶抛回陆渺渺手中,道:“不必。”只将药丸用手指轻轻碾开来,放到鼻下嗅了一嗅,又用舌尖舔了一舔,即拍拍手,将手上的药物粉末拍打干净,道:“如此配法,甚是奇特。”
若不是亲眼得见,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美极而近妖的男子,竟然就是天下无人能及的天才药师。那清冷冷宛若鬼仙的人略微沉吟片刻,却言道:“己酉年七月初七之事,可否讲与我听?”
陆渺渺见山鬼目中杀气已然消失,便也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想到长久以来想要探查的山鬼的秘密或许今日就可水落石出,心中也颇为澎湃。
周围尽是死尸,血腥气浓重,二人便几个腾挪,离开了此是非之地,找了山间一个僻静的所在,有幽潭深水之处,席地而坐。陆渺渺便和盘托出,将七月初七妖瞳灭族之事,族里众人皆中了奇毒之事,自己看到为首的少年一事,甚至自己进入国医馆乃是为了追查山鬼是否使用此毒一事,皆细细地道了出来。
山鬼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张玉雕般的面庞不时显出复杂的表情,听罢许久,方言道:“己酉年七月初七,我年方十一岁,进国医馆更是此后数年的事情,并非你要追查的人。”
陆渺渺点点头道:“见了你真容的一刻,我便隐隐想到了。盼了许久的线索又断了,终是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我姓陆,名渺渺。”
山鬼举目望了望陆渺渺,淡淡地言道:“无月,季无月。”
季无月心里仿佛一潭深水之中投下一颗石子,微微泛起了波澜。多年以来,自己已经很少产生情绪了,为了生存,更是一向冷血无情。可是今日,他不但没有对这个知情的小女子斩草除根,反而耐心地听她慢慢地讲述自己的过去,还生出一丝同命相怜的情感来。
他未曾想到自己竟会做出对这小女子报上姓名这种无聊的举动。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竟开始向这个小女子讲述一段从未曾对他人提起过的隐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