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忽然闪过一阵痛意,合着一百年前在魔界陵霄给的重重一掌,痛入骨髓。
“你走吧。”月初缓缓出声,终是硬了声赶他离去。
陵霄停筷,凝着月初脸上的冰冷,面色凝重,思虑许久终是一语不发的起身,绕过桌案走至月初身边,右手搭上她的左肩,隐隐用了几分气力,却觉她单薄的身躯不盈一握,只怕稍用几分气力便会再伤了她:“月初,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无双我一定会为你杀,但不是现在。”
月初再提起百溟水的仇恨,如今早已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且不顾一切,她深深地阖上双眸,感受在停留在肩上的那抹温暖逝去。
她低声道:“你以为这些年我在意的只是因你伤我而保护无双吗?”
已走至门边的陵霄猛然停住步伐,静伫原地,静静听着月初的一字一语。
“我所在意的是你在我与魔界中选择了后者,天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共同面对世间的磨难,即便是天谴降临,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可你的选择却让我失望,就像我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迎接我的却是沧海桑田。”她的双眸终是睁开,泪水悄然滑落脸颊,她以为自己早已看淡,可再次说起尘封了百年的记忆却依旧会痛,清晰如昨。
陵霄猛然转身,凝望依旧坐在凳上的月初,明明倔强而傲然,可看在他眼中却那么孤寂苍凉,他问:“当年你到魔界只是为了寻我?”
“你以为月初的心究竟有多狠,闯入魔界只为在你与琉离两败俱伤时将你们一举擒拿吗?”月初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笑了出来,声声讽刺。
陵霄一怔,全然未曾想到当年月初到魔界只是为了找他,而他却重伤她。
一阵疾风如期而至,吹得二人衣袂飞扬,陵霄仿佛又想起了当年浑身是血的月初,强撑着重伤的身体背起百溟水的尸体一步一步离开魔界,那倔强的身影至今清晰的印在脑海中。
他当年不阻拦她的离去,只因明白她心中的悲恸,更明白她的倔强,若是他阻拦,只会让两人原本冷到极致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
往后他没去找她,只因认定她已选择了天界,那么身为魔界的大护法的他便再没有资格去见她。
“月初……”陵霄的话音方起,身后突闪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生清脆的柔腻之语响起:“大护法,总算找着您了。”
陵霄的目光猛然扫向门外笑得一脸娇媚的婳婳,眸子里瞬间闪过阴鸷:“你来这做什么!”
“七杀左护法重伤归来,听楚韵姐姐说您来了幽兰谷,所以特地前来向您禀报一声。”婳婳温顺地回答着,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朝月初的身影若有若无的瞥去。
月初亦是闻声而起身,站在屋内,目光越过门边的陵霄遥遥朝婳婳望了去,待看清楚她的面容,顿时一惊。半晌,她仿若明白了什么,将脸上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漠然以对。
“你就是月初姐姐吧?我叫婳婳,是大护法的贴身侍女。”婳婳的语气熟稔,笑得楚楚动人。
“幸会。”月初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随后对陵霄道:“麻烦大护法将你的婳婳带回去吧,我不希望魔界中人越来越多,脏了这幽兰谷。”
此时陵霄的神色已冷到极致,对于婳婳的擅自闯入心中已满是不悦,当即带着她迅速离开幽兰谷。
一路上,陵霄狠狠掐着婳婳的手疾步走出幽兰谷,由于陵霄的步伐实在太快,婳婳必须大步奔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被他握在手中的手腕仿佛快要断裂,她一边挣扎一边委屈道:“大护法,您弄疼我了。”
陵霄猛然甩开她的手,厉声斥道:“谁允许你踏入幽兰谷的。”
婳婳被他突然甩开,力道之大令她一连后退数步,脚底重心不稳便狼狈地摔坐在冰凉的雪地,一阵疼痛合着寒冷袭来,她眼中顿时溢满了泪水道:“可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不能踏入幽兰谷啊……婳婳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大护法如此震怒,你只要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再犯。”她满脸委屈,泪水如断了的珠帘,不断滚落在两颊。
陵霄漠然凝视她那双泪眼朦胧地双眸,一字一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今后你若敢再踏入幽兰谷一步,我便会断了你的双腿;若再对月初说一句废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听明白了吗?”
婳婳闻言满脸惊恐,瞪大了双眼看着陵霄,这是他头一回用这样危险的语气对她说话,丝毫不像在开玩笑,恍然间她喃喃问:“我一直知道,大护法你对我好只因我像她,一百年了,我以为……以为你至少会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的。”
“婳婳,我可以容忍你的狂妄自大与擅作主张,但今日你僭越了。”陵霄俯视着她,阴冷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婳婳依旧呆坐在原地,哽咽着问:“大护法不和我一起走?七杀护法他真的伤得很重,这次天界……”
“我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办,天界的事如今全权交由琉离去办,不用再向我汇报。”陵霄说罢,便朝着原路折返回了幽兰谷,独将婳婳一人遗留在幽兰谷外。
婳婳缓缓从雪地里爬起,深深凝望陵霄的身影渐渐消逝在视线内,她的心仿若被刀重重割开,她自以为一百年来她至少得到了陵霄一半的心,可如今他却能当着她的面对她说出如此心狠的话语,她的手因心中的愤怒与颤抖而紧紧握成拳,锋利地指甲嵌入肉中浑然不觉。
当陵霄赶回小木屋时,屋外几株梅花在风雪中盛开的娇艳,却再也不见月初的身影,偌大的幽兰谷空空如也,陵霄的目光有些急促,仍旧不死心的在幽兰谷的四周寻了个遍,终究不见月初的身影。
陵霄站在风雪中,脸上有着清晰的悲凉,又是一次这样默默无语的不告而别吗?
忽然,他在风雪中觉察到一股远远袭来的仙气,他面上一喜,认为月初回来了,回首间对上的却是白曜一张漠然的面容,他脸上还未舒展开来的笑意一分一分敛去,徒留冰冷。
一黑一白的身影对峙在飘渺风雪中,一孤冷一傲然,显得那么相得益彰。
“既然当初重伤了月初,为何又要找她。”白曜的声音低沉,虽然冰冷,却毫无一分杀意。
“我与月初之间,无须对外人解释。”陵霄声音沉沉,负手而立,满眼讥讽。
“外人吗?”白曜放声一笑:“月初,是我命定的天妃,你继续与其纠缠只不过是徒增二人的困扰罢了。”
陵霄亦是狂傲一笑:“我从不信命。”
白曜的目光悠悠然朝陵霄的脚边望去,沉沉问道:“你可曾记得四千年前,就在这幽兰谷,你对一个人间少女痛下杀手,她死去的位置便是你所站之处。”
陵霄的记忆中恍然想起了一个纯真少女的笑颜,即便是当年她死在自己手中时,眼中亦是那样纯澈干净,没有一丝怨恨。他一怔,猛然后退数步,一段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涌入记忆中。
白曜依稀笑得淡然:“所以你不能不信命,当年被你亲手杀死的少女,又回来了。”
陵霄满脸惊愕,心中一个从来不敢猜测的答案涌入心头,他沉声问:“她是月初?”
白曜不答,踏着厚厚积雪,一步一步朝陵霄走去,却在经过他时径自越过,朝小木屋的木阶上走去,空灵地目光将四周的一景一物都打量了个遍,轻声道:“四千年前你亲手杀了她一次,四千年后她差点又死在你手中!”
白曜瞬间想起了一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若非算到月初去了幽兰谷,万万不会亲自来找她,当他赶到幽兰谷时,凝望着月初浑身是血的昏死在小木屋前,面如死灰,那一刻的他仿若又想起了四千年前的一幕幕。
他以为,当年玉染的悲剧又要在此处重演一次,万幸的是他及时赶到,否则被震碎了五脏六腑的月初便是他也难救。
那时的他突然有这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害怕,他怕此生再失去玉染一次。
“陵霄,你是魔,她是仙,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若你继续纠缠,只会再害死她一次。”白曜目光突然凌厉,猛然转身,厉声对他说着。
陵霄的思绪中依稀是白曜告诉他的事实,月初竟然会是当年那个救他的少女,被他亲手杀死的玉染。
“白曜,我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月初,我永不会放手。你若有能耐,便将她从我手中夺走,否则此生你休想听凭天命封她为天妃!”陵霄纵然高声一笑,眼中尽是放肆的狂傲。
白曜眼看着陵霄飘然而去,也没有追逐的意思,嘴边隐约透着一抹决绝地杀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