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九月,秋雨时常来一阵,一下便是整整一夜,一有雨声,柒舞更加难眠,靠在床边的坐榻上,透过窗缝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焦黄的落叶铺成枯萎的小径,任人践踏,面对此情此景,柒舞脑中总会想起李清照的《声声慢》,她的满地黄花,她的憔悴损皆是为了她梦中之人,好歹是两情相悦,两心相惜。而柒舞呢?为了赵王而落得如此凄凄惨惨的地步,到头来只能问天一句,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为何害死了父母的竟是他?为何偏是他!
而对于赵王迟迟不审问柒舞,不肯将她入罪一事,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引人不满,尤其是二夫人,身上的伤好了,便也忘了痛了,成天在外苑里头转悠,听来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刻去惠妃房里议论,其实陈瑾瑜心里也是有数的,李蓉儿如此,莫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捞着与王爷见面的机会。
可惜得很,自从中秋节随王爷一同进宫之后,赵王也再未踏足过惠妃处。
一日午后,二夫人又到惠妃处讨茶吃,这回倒让惠妃意外了,茶刚端上来便先问:“今儿个沐老将军大寿,王爷和王妃难得出门去,姐姐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
“可不是闷得慌吗?难道妹妹心里不闷么?”
惠妃心里的闷气总是由最懂她心意的良娣道出。
良娣上前假意给主子递上瓜果,轻声细语道:“狐狸精一日还在那院子里平安无事地呆着,主子就一日不能畅快,咱们这些小的也跟着不痛快。”
此话一出,莫说是毫无城府的李蓉儿,就连跟在她身后伺候的茵茵都连连点头,赞同不已。
屋里头几人俱是沉默着,二夫人心里头的算盘却是打得噼里啪啦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她踌躇须臾,悄悄地递了个眼色给茵茵,她遂带着众人退到了屋外。
林芳最是了解惠妃的心思,远远地瞧着她俩人说话的模样,便知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这才没多久,里头唤了声:“来人,让内苑侍卫把柒舞带过来。”
婢女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出声,心里各自都盘算着,这内苑的人哪里是她们使唤得动的?二夫人见她们都不动弹,心里更有无名火一路窜上脑门心,腾地站起身,呵斥道:“你们不敢去,本夫人亲自去!”
二夫人强横着闯入内苑,边走边喊,令家丁前去宫羽轩将柒舞带出来,一路带入惠妃院子里,将她绑在凳子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就着手审她!
李蓉儿向来急躁得很,不等惠妃问话,先一鞭子甩在柒舞胳膊上,柒舞只觉皮肉吃痛得厉害,火辣辣地烧起来,额上的汗也立刻被逼了出来,抬眼看着两人,一个似笑非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事不关己,另一个手中执鞭,咧开嘴痴笑得如美梦成真一般。院门外还有十几个外苑家丁一个个头叠在一起,偷躲着看好戏。
又是一鞭子“哗”地甩在腰上,柒舞越是咬牙皱眉忍痛,李蓉儿便越是欢欣鼓舞,指着她便骂:“你这贱妮子!看你现在还怎么得意起来!你喊呐!你不是很娇弱的吗?喊人来救你啊!我告诉你,你别说是王爷了,就算是你的好姐妹敏敏也不会来看你一眼的!”二夫人此话说得自是十分有把握,敏敏今日跟随着赵王和王妃一同去了沐府。
柒舞始终一声不吭,胳膊上和身上疼得发麻,这厢二夫人歇歇,惠妃接着开口问道:“你背叛王爷,企图陷我王府众人于不义,你认不认罪?”柒舞拒不开口,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效忠过赵王,入府的目的便是抓住赵王与宁王往来的证据,一举告发他们为爹娘报仇,何来“背叛”之名?
林芳看在一旁,心中紧揪着不放,不忍心看柒舞再被折磨,却又无力阻止二位主子,只盼着赵王能赶紧回府。
见柒舞目视前方,似将两人当作是草木一般,眼中更是半分泪水都不见,二夫人气急,喘了口气,狠狠地卯足了劲儿将鞭子甩向柒舞,这一鞭下去,柒舞周身炽痛,感觉这些伤口正拼尽全力吞噬她,耗尽她最后一点气力。
十几鞭子下去,正当二夫人高喊痛快之时,门前突然来了小厮,见院中这阵仗不禁嗓子发紧,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王、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二夫人闻声大惊失色,连忙向惠妃看去,惠妃镇定道:“来人,将她立刻押回宫羽轩!”接着转身向院内众人训话,“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张扬,若有半个字漏出去,我便叫你们同她一样!”
“是。”如今得宠的侧妃之命等同于正室王妃之命,众人皆是讳莫如深,恭恭敬敬迎来了步履匆匆的王爷等人,将方才所见统统收埋在心里。
只是人心皆是肉长的,即使柒舞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她始终都未曾得逞,反而是被王爷算计了一回,况且她被幽静在宫羽轩中已近一月,日日挨饿受冻,寝食无依,叫人打心底里可怜她。
于是自此之后,外苑厨房不再送冷饭馊菜去宫羽轩,改换成与其他家丁相同的菜式。
渐渐地,也偶尔有人在不知情的敏敏耳旁说叨起柒舞之事,尤其是林芳,总惦记着柒舞,一提起便是摇头皱眉,连声叹可怜,敏敏见着心里觉着有些奇怪,倒也不曾多猜疑,只一直思忖着那日在刘明通身下发现的字条,不知对柒舞是否有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次日去与王爷交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