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雪肤享誉京都。可美又如何呢?红颜薄命罢了。
明珠眼中划过一丝黯淡,待回过神,周身上下都已妥当了。林氏扶七姑娘起来,一众仆妇众星拱月似的拥她出门,撑伞挑灯,迎着漫天大雪同朦胧夜色便直奔宗祠。
除夕要祭祖,宗祠是早早便打开了的,由主母着令下人们清扫整洁,收拾供器。明珠披着鹤氅匆匆而行,抬眼看,府中的门面挂牌俱新油过一道,焕然一新。宗祠前郎君娘子们都已列队相迎,穿戴齐正面容肃穆,她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兄长阿姊们果然很积极。
压着小碎步挪移过去,她悄然在华珠身旁站定,压着心口险险道,“父亲母亲还没回来吧?”
四姑娘抬起眸子瞄了她一眼,没搭腔,倒是长女兰珠面露不悦,低低道,“得亏是没回来,否则见你今日还来迟,定教你好看。”
明珠瘪嘴,长姊训斥又不敢还口,只好默不作声地闷头呆立。
俄而,门外华舆飒踏而来,赵氏家主同主母下了车,皆穿戴得极为隆重。两人从宫里回来,并不歇脚,喝口水的功夫也没顾上便直赴宗祠。主祭人是家主赵青山,陪祭则为嫡室二郎赵礼鑫,余次嫡出三娘子捧帛捧香展拜毯,之后便闻乐声起,献爵三回,次第焚香奠酒,纷纷行大礼。
祭祖程序繁复,宗祠毕了还须往正堂礼拜祖宗。
明珠同华珠并肩而行,都不说话,只听得见阖家上下的脚步声。鞋履踩在青砖上,哒哒的声响一阵接一阵,不绝于耳。
待一切仪式走完,明珠只觉得脚脖子都站得发酸。然而祖宗挂像在上不敢冒犯,只咬牙伏跪勉力稳住神思,庄重叩头,按序上香。最后阖府上下行跪拜大礼,一时间大厅抱厦,内外廊檐俱跪满了人,花团锦簇,壮观至极。
好容易祭完祖,娘子郎君都已累得腰酸腿软,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总算等到拜礼拿压岁钱的时候。众人面上总算露出些喜色,照府中辈分高低依次行礼,随后便是家丁仆妇朝主子们行礼,受礼者向行礼之人分发金锞子,便是受礼散钱。
明珠是嫡出幺女,全家上下都捧她在手心里宝贝,拿到的金锞子自然也最多。只是除夕这日实在劳累,她颇觉得疲累,掂着手里的金锞子也没什么喜色。随后便听赵青山发话,让等着传年夜饭。
娘子郎君闻言,登时长出一口气,纷纷恭敬散去。明珠同华珠挽手走在后头,两人面上疲乏,似乎都没有说话的力气,边儿上三郎见得不忍,口中道,“家中祭祖之事向来繁杂,折腾大半日,倒是难为二位妹妹。”
赵氏三郎名礼书,十五出头,生得斯斯俊朗,眉宇间浓浓的书生气。明珠朝他一笑,无可奈何的口吻,“又有什么法子呢?家业愈大规矩愈多。”说着稍停,略皱了眉,“怎么没瞧见久珠,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礼书复道,“原来了,可今日这天气实在不好,父亲见久珠咳嗽不止,便令她早些回去了。”
华珠闻言长叹一口气,两手一摊满脸羡慕,“我倒羡慕久珠,不必受这糟心罪,若能,我也情愿这么着。”
“这话也能胡说?”三郎好读书,年纪轻轻性子却有些古板,年关里不能犯忌讳,他语气稍沉,道:“久珠的病根打小便有,你当她想么?一个如此尚且阖府挂念,再添一个还得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又没恶意,”华珠皱紧了眉头看过去,“三哥你同我较个哪门子真儿?”
“你……”
眼瞧着两人要吵起来,明珠连忙在边儿上打圆场,笑嘻嘻说:“三哥哥莫恼,华姐儿的性子咱们谁不知道呢?她不过随口一说,大过年的别伤了和气。”说完眸子一扫,朝华珠递了个眼色。
华珠翻了个白眼,心中十分不情愿,却还是道,“是啊三哥我知道错了。”
四妹的性子如何,赵府上下都心知肚明。赵礼书也不真打算与她纠缠,只抿着唇点头,抖了抖广袖蹙眉指点,“看这样子,每日进学的事儿更不能落下,我稍时便去与嫡母说。”说完旋身,甩了袖子大步离去了。
华珠冲着那背影不住咂嘴,憋着火念念有词,“看看,早说那韩先生迂腐,把礼书都教成什么德行?年纪轻轻跟个小老头子似的,同文人圈子才结识多久,那股子酸劲儿倒是学齐活了。自视清高的样儿,他咋不上天呢,就差一窜天猴了!”
两人从廊桥下走过,闻言,明珠噗嗤一声,捂着嘴儿嘻嘻笑起来,正要开口,却见前头抱月亭转出来一个细瘦的人影,竟是才刚从正堂里出来的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