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早已经不堪重负;重阙国主倒还算贤德,不过太过懦弱;最惨的是连章,国主已然年迈,却膝下无子,国内争储之风正盛。算起来,雅乐还算不错,虽然国主今年才三岁,年幼不足立威,但摄政王声威正盛,在百姓中颇受爱戴,因此,雅乐应该是目前情况最稳定的国家了。
而眼下各国虽都自顾不暇,却扔侍机蠢蠢欲动,大概,这就是yu望驱使的力量。只是不知,这等暂时的安宁,能维持到几时了。
“不过,日久见人心。”幽韵过来帮我披上一件月白色绣银丝蝴蝶外袍,笑说:“都说那个摄政王英姿天纵,智计无双。我看,也没传说中那么神奇,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凌溪夺下来呢。”
“你真当他攻不下来呢?”我浅浅一笑,整和一下腰身,转头去幽韵,“他这是做戏呢。”
“这话怎么解?”
“现在的形式,全天下都看着呢,如果一来就将城拿下,岂不是昭告天下:我很强悍。这样一来,其他四国会畏惧不假,他日必将联合起来。将来若有一天烽烟四起,第一个被灭掉的,肯定是雅乐。”我接过清肃递过来的茶水,是我最喜欢的纹金,浮在水中,翠绿的叶子镶着金边,香气袭人,十分惬意。于是接着说:“可若示弱太过,别的国家会以为雅乐很好欺负,随随便便就来攻打。而出兵频繁太过伤筋动骨,耗伤国力。所以,放弃凌溪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可是,我看他们确实打得很卖力啊,频频攻城,也死了不少人了。而且,这都半年了,不管什么计策,都该差不多了吧。”
“是人心。”我闭眼,回想起那日,我让清肃悄悄带我到战场。那气吞山河的嘶吼,那壮观的攻城木,那高耸如空的云梯,那一展展迎风飘扬的战旗,那一张张染血的鲜活面孔,那潮水一般前仆后继的决然……虽然在电视看过这样的场面,都全不如亲身目睹的震撼。
然而这震撼,在看到他的眼睛时,化成北极的冰水,如深海般的冷痛席卷了我的神经。十六年,宗政澄渊,已经长成一个俊伟的男子,优雅而强壮。
可是他在笑。在无数的死亡面前,他的双眸含笑。仿佛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笔下的一撇一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戏台上的一个青衣。
“只围而不攻,会令百姓觉得当官的不为自己着想。攻得太容易,百姓又会不屑一顾,甚至会觉得,你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当初要让城被别国占去?所以,不管在公在私,这个城,不能不攻,又不能太攻。”揉揉眉头,我接着说,声音惆怅。
“可是这样会死很多人,百姓不会怨声载道吗?”
“这就是宗政澄渊。清肃,你去看过,你觉得,现在的百姓心声如何?”
“……对酆国恨之入骨,对摄政王及其将士浴血攻城觉得非常感动。”犹豫了一下,清肃慢慢说。
“为什么?他明明是在做戏,是害他们饿死的元凶!”幽韵不解地说。
“元凶是守城的是酆国士兵,酆国将领,酆国国主。绝对不会是宗政澄渊。他是谁?他是千里迢迢来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的英雄。”我虚弱地笑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开仓放粮?因为我知道,不论拖多久,他就是要这城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要让这悲壮的城写进历史,并以此为开端,激起全国民众的热血--对他的忠心和对敌国的仇恨。”
说完,地宫里一片寂静,我们谁都没说话。半晌,幽韵长舒口气,一笑:“怪不得,你从来不让我们与摄政王正面相对。若是哪****与他相峙,你可要救我。可是主子,你是如何知道这许多?”
“消息。”我拎起一张薄薄的纸,那是温苏尔给我发来的消息。靠近烛火,将它焚尽。还有就是,当年,他只七岁,就敢只带一个同龄的家仆去不久前还是战场的临危谷底,以此等胆色浇铸的男儿,怎么可以等闲视之?
“没有别的方法吗?再过几天……”清肃没有说下去,语气有点沉重。
“有。如今,就是时机。太早,没人敢去,太晚,饿死人太多,人手不够。”我微微一笑,对他们说:“只要打开城门,就结束了。问题是,怎么开。”
“主子的意思是发动暴民?”幽韵试探地问我。
“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我一顿,说:“明日开始,你们出去,找些人适当地煽动一下就好。然后,稍微限制一下酆国城守的行动。切记,凡事有度,不可太过。也不能让人看到你们的面貌。”
“是。”两人答应着,幽韵问:“主子,那您呢?”
“我?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啊。”我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塌上,那个肥肥的酆国城守,半年前你看我的水园环境优美,就霸占了去做官府,这么久了,也该还了。眯起眼,我打个呵欠,“不用那么着急回来,玄镜经手的粮食也快到了,你们去接接,开城之后,宗政澄渊一定会放粮了。到时候,大大地赚他一笔。”
“好。”
朦胧中,听到清肃带笑的声音,薄薄的金丝被温柔地盖在我的肩头,然后,室内逐渐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