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心见画儿叫她毁了扼腕了一阵也就作罢了,本就是眼睛看得出来的事情,压根儿无需赫梓言亲口承认。
她把卷轴卷了卷,走向书湘道:“我长你几岁,你唤我一声姐姐不委屈。”见宁书湘不明所以看着自己,她挑了挑眉,携了她向前走,边走边道:“我娘说我是直肠子,有话说话,我算瞧出来了,他心里头装着你,横竖我是不难过的,妹妹感觉怎么样?”
书湘还在发懵中,眼睛偷偷瞄着杨素心手上的画儿,不晓得她为何突然就亲近起自己来。正想着,杨素心染着凤仙花汁的食指指甲却戳过来,点了点她心口。
“你这儿,酸不酸?”她掩着嘴娇娇地笑,“宁妹妹是钟意于他的罢。赫三爷,忠义候府大房嫡出的少爷。”
书湘顿时浑身一激灵,连连摆手道:“杨姐姐尽可把心放进肚子里,你们定了亲,我万万不敢有旁的想头的,何谈什么钟意… …女儿家自己哪里能私下说这些… …”
书湘心虽野,想的是天高任鸟飞,想像男儿一般行走于世踏遍大江南北,然而骨子里却谨守着规矩礼教,大老爷大太太管束得算是十分紧,这点有别于杨素心。她是打小在边境生活长起的,那儿民风粗犷,回京后杨夫人又狠不下心管教,才落成如今这般的性情。
两人往月拱桥上走,两边垂杨摆柳的,景色实在好,杨素心拿眼斜着书湘,蓦地压低声音道:“赫三爷不是要往边关去了么?我同你说,那儿民风可不比咱们这儿,你瞧着,指不定回来的时候带回京一溜美人儿,保不齐还是异域的,你可怎么办呢。”
“诶?”书湘面上讪讪的,很想提醒她,即便赫梓言当真带了众多女人回来,那着急上火的人也该是杨素心自己不是。何况她私以为,以赫梓言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拿纨扇在头顶遮了遮,书湘看着杨素心侧颊道:“他此番是打仗去,并不是游玩选美。想来…不会不知道轻重。”
“宁妹妹可真了解赫三爷,”杨素心笑得张扬,“你竟连自己的心意都瞧不清么,怎的这么样不开窍?闺中姊妹闲时不谈这些?”说着把赫梓言的春日美人图塞给她,“画儿破了于我就没意义了,想来妹妹会喜欢——”
书湘拿着画儿像捧着烫手的山芋,又思想着杨素心刚儿提点她的话,脑子里霎时乱成一锅粥。
她想起自己同赫梓言独个儿相处时的情景,不论是高兴的、气恼的、无奈的,亦或者也有脸红心跳的时候… …才蓦然发觉,那些记忆竟别样深刻鲜活,仿佛昨天般历历在目。
却原来,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会因为相识而产生这么多不同的情绪。这就是喜欢么?母亲对父亲也有过这样的悸动?雅姐儿爱慕薛表哥也是这样?
书湘抱着画轴站住了脚,杨素心回头瞧她,拿过她的纨扇扇乎几下,略一踌躇,方道:“宁妹妹,姐姐我向你打听个人可好?”
书湘说好,转过身看桥下成群的锦鲤,可她等了半日也没听见声音,见她犹豫才问道:“杨姐姐打听的人是我熟识的?”
杨素心也是倏忽间福至心灵,想起那一日在中云山上隔着罩纱看见的男人。真到要问出口却也犯了迟疑,到底是大姑娘家,脸皮还是薄的,论起别人或者一针见血,到了自己未免犹疑。
她折了根柳条儿在手上甩,“没什么,当我没说也就是了。”
就这样,这话今日没问,今后便再也未曾有机会开口。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这日到了下午,日头几近西斜了,一众女宾出了杨府各归家去。
宁家的几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这会子日头瞧着没那么晒人了,阳光从角落里渗进车厢,看过去是斑斑驳驳的金黄光圈,映得人面上光亮亮的。
书湘抱着画轴倚在车厢一角,脑袋不时磕在车壁上,“咚咚咚”的响。茗渠在一边看着都疼,再看她家姑娘却是一副魂游天外之态,且额角上还多出个红红的小包,简直不知她那会儿离席出去都做了什么。
过去扮作哥儿都不曾磕着碰着,如今倒好,千金小姐反而要受伤的么?
茗渠抓抓后脑勺,心话儿,回头老爷太太问起来自己可要怎样回复,她并不清楚啊,姑娘她自己也又不肯说,打一上车便撞鬼似的抱着那杨家小姐送的画轴,眉头一时锁一时松,叫人心里没底。
“姑娘,这画儿我帮您收起来,”茗渠指着车厢里堆着的今儿收到的各色见面礼,建议着道:“和那些放在一处,姑娘闭眼眯瞪一会儿,醒来咱们便到家了。”
书湘“唔”了一声把画轴往茗渠手里送,送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又给收进自己怀里。茗渠尴尬地收回手,闭了嘴在一旁观察她。
回府后茗渠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把车上的东西都往韶华馆拿,蔓纹是管书湘小库房的,拿了册子出来就叫人往小库房里送,忙着登记去了。
见她们都忙着,书湘不叫茗渠跟着,自己独自把画轴拿到书房里去藏了起来,抬眼瞧见窗前的风车,略一怔忪,也藏了起来。
都收拾妥当了,她叹口气,恍似把自己的心也清理过一遭儿。书湘自问是能自控的人,情之一字说来确然愁人,古往今来多少人愁成《诗经》里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愁得“衣带渐宽,人也憔悴”,果真不悔么,她却何至于?本身又并无这样的立场去愁去念想。
杨家小姐怎样想不重要,赫梓言怎样想也不重要,她看到的是他们的定亲,他们既成的姻缘。
她想自己要向前看,懂得适时抽身而出,才不会落得母亲的下场。又或者像大老爷,他娶同中宫里长相相似的韩氏是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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