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贵妃这头,她是才从圣上那处回来,她如今是后妃里首屈一指的人物,皇后没有争宠媚上的心思,圣上面前像个冷冰冰的木头桩子似的,天长日久的,溥徳帝益发不待见,难得才会到皇后宫里坐坐,更休说是留宿。
也因这层关系,便日渐对皇后所出的太子越发不顺眼。溥徳帝子息不盛,后头薛贵妃生下个圆润活泼的奶娃娃小皇子,哄得圣上龙颜大悦,薛贵妃本就是个会钻营有手段的,她肯花功夫,面貌又委实生得不俗,溥徳帝的心逐渐的就被她收拢过去。
要说溥徳帝这人,他一生放荡不羁,于政事上没有一点建树,是个庸庸碌碌得过且过的皇帝。在知天命的年纪上头忽然就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和薛贵妃两个人郎情妾意起来。
他是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人老了老了心也糊涂了,更兼有心头宠妃的挑唆,言之太子姜池与朝中多位重臣暗自勾结,朋党无数,其心可诛啊!
溥徳帝听了可不得了,掌了一辈子的权临了明知以后皇位要传给儿子的却也不能容忍他在自己还在的时候便和自己的臣子过从甚密。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溥徳帝左思右想,寝食不安,便起了把太子废去的想头,另立自己最小的宝贝儿子姜佑为太子。小皇子年纪小,在他一双眼睛里完全瞧不见人性的**和贪婪,老皇帝看着就喜欢。
薛贵妃这一场夺嫡的暗战也由此从暗下里转到了明面儿上,然而前头也说了,太子党羽众多,人家二十多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的,再者朝中还有忠义候这国舅爷坐镇,他家儿子又同杨将军家定下了亲事,秋后便要伴驾出征的。
薛贵妃是个心思极为细密的人,她心道老皇帝这么岁数一大把了朝臣却调拨着叫御驾亲征去,老骨头骑在马上颠着颠着还不散了架了,到时候在外头倘或出个什么事,宫里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可要如何?还不要落得个任人欺凌的下场… …
太子是个阴狠角色,保不齐圣上要亲征这里头就有他的事,他们有谋算,她就不能坐以待毙,横竖都在这节骨眼子上了,是荣华富贵走到头亦或老死宫中无人知都不能不放手一搏。
这时候,薛贵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宁家。
按说璟国公是她的妹夫,这本该是同气连枝的时候,不想他是个念旧情的,这情分还深不可测,值当他装聋子做哑巴不理会她抛出的橄榄枝,别人瞧不出端倪,她却不是。
因此上,三番五次刻意去知会大太太,璟国公分明是一心向着他的老情人皇后赫氏。
大太太卧病在床还不忘记对赫氏一门恨得牙痒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回薛贵妃把书湘接到身边来住,自然是瞧出这外甥女儿身上有值得挖掘的价值。
她是个姐儿才好呢,要是个哥儿,这会子不定跟在璟国公后头爷儿两个一鼻孔出气,哪里能有女人家细密柔软的心思,晓得为她母亲考虑?不声不响的,竟能把赫家三爷勾的五迷三道儿,昔日还同太子一处念过书,又能得皇后喜欢… …
这么好的外甥女儿,简直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胡桃儿带着书湘候在门首时薛贵妃正侧卧在锦榻上,一旁奶嬷嬷哆哆嗦嗦跪着,身形抖得筛糠也似,边儿上的宫婢更是个个屏息凝神,而小皇子吮着手指头屁股颠颠在室内游走着,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空间。
台阶下飘下几片枫叶,朝露宫的宫人提着扫帚轻手轻脚地清理。书湘走到门前就止住步子,胡桃儿则进里头通报去了。
没一时书湘就被满脸堆笑的胡桃儿领进去,伴随着薛贵妃温和的嗓音响起来,“湘儿过来,给姨妈瞧瞧你,可是有日子不见了!”
书湘的视线只在那身着宫装跪着的老嬷嬷身上扫过一圈,便只作未见的样子走到薛贵妃跟前蹲身行礼。
规矩上是一点错处也寻不见的,走起路来脚步也极为轻盈,薛贵妃瞧着满意,给胡桃儿递了个眼色,书湘就立时被扶他起来。
“你的事本宫也都听说了,”薛贵妃笑微微的,拉过她的手聊家常似的叹道:“其实哥儿姐儿又能有什么大区别,同样是爷娘生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国公爷也太过刻板,你们母女这一向受苦了… …”
说着竟拈起了帕子在眼角拭泪,十分为亲妹妹和外甥女儿伤心的模样,仿佛感同身受她们在国公府的遭遇并亲眼所见了似的。
而书湘满眼只有姨妈朱红的护甲,那几根玩意儿又尖又长,在脸上晃来晃去的,看的她直发虚,别一不小心划伤自己的脸了。
薛贵妃说起这个书湘确实是有几分感触的,然而到底她打心眼儿里并不觉得在自己女扮男装这事儿上大老爷生气是他的错。
隐瞒爹爹欺骗他感情的人是自己,再者后来爹爹对她还是很好的。虽说有了哥哥,注意力到底分散去了,但是都在情理之中。
做人要有胸怀。
至于对母亲大太太,书湘只有无可奈何。
大太太不愿意矮□段主动求和,大老爷就更不可能回头了,两人从前本就不是多么和美,如今书湘连幻想他们相敬如宾都不敢。
薛贵妃见她低垂着脸,想是被说中了心事,便道:“你母亲素日在闺中就是个犟牛脾气,心高气傲,没什么她不敢做的,现下落得这般,我这做姐姐的看了心里委实过不去… …听闻,近来她身子好些了?”
“是好多了,”书湘笑起来,“我临来宫里之前母亲还亲自到我房里嘱咐我,面色也不比昨儿差。”
她其实一面应付着薛贵妃,一面也是在心里头盘算的,可是任书湘那颗脑袋怎么想也不能解出姨妈的用意。两人就对坐着说了好一时的话,无非是些家长里短,让人找不着头绪。
她们说话的时候那边跪着的奶嬷嬷终于支撑不住伏倒在地,宫人们都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脚尖,只有书湘被吓着了,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老嬷嬷,又看看佑哥儿被旁的嬷嬷抱出屋去。
薛贵妃转了转护甲,那胡桃儿心领神会,忙就凑到旁边心神不宁的宁家小姐跟前道:“您别怕,这是我们小皇子的奶嬷嬷,这老杀才刚儿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弄丢了咱们小皇子!咱们朝露宫多少人跟外头找呢,谁承想最后竟是叫太子殿下的人送回来,娘娘知道了多悬心啊。
我们底下人受着娘娘主子的恩德,自当为娘娘排忧,便打了那婆子几十板子,可你瞧瞧,可知是个素日躲懒躲惯了的,不过跪了这会儿功夫就晕过去,不知道的还道是咱们娘娘苛待底下人呢!这怎么能够啊。”
“确实不能够… …”书湘一颗心直往下坠,嘴里喏喏说着什么自己也不晓得,她再迟钝,这时候也觉出薛贵妃“杀鸡儆猴”的意图来。
打杀小皇子的一个奶嬷嬷诚然算不得什么,然书湘虽是薛贵妃的外甥女,却又不是她亲女儿。她若是支使书湘做事情,书湘做的不好了,或是不愿意做了,不定跟着就没好果子吃。
这皇宫里眼下一时又出不去,她能够倚仗的人也只有薛贵妃。
书湘僵硬在座位上,眼睛发直地看着地面,她几乎可以确定,此番薛贵妃把自己叫进宫里来必定是有目的的,可书湘心里头委屈巴巴的,自己有什么能耐么,竟能叫贵妃姨妈把算盘珠子往自己头上扣。
她想起赫梓言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么一看,果不其然。
薛贵妃见达到目的便挥挥手叫一屋子宫女太监出去,胡桃儿在外头关上门,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守着。
屋里熏香味儿浓,越吸越有憋闷之感,书湘如坐针扎,拿起杯盏呷了一口,抬脸时笑眯眯道:“姨妈这儿的茶真好吃,母亲也是欢喜品茗的,我想着,赶明儿我回去的时候得给母亲带些,姨妈这么疼我,定要依了我方是。”
“这个不急,”说话听音,薛贵妃唇边浮起一抹笑弧,拉过她的手道:“凭我有的,湘儿喜欢尽管拿回去。我和你娘打小感情就好,她喜欢什么我都还记得,到时候少不得湘儿还需要我帮着打点… …”
她慢慢说着,忽然面色一转,语调也哀凄起来,“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时候了,湘儿不知道,这宫里过的就是人吃人的日子,你道姨妈养尊处优,其实不然,我镇日的担惊受怕,宫里头那些流言湘儿想必都听说了。”
这流言约莫就是指圣上要废现太子而改立小皇子的事情,瞧薛贵妃的意思,莫非这果真只是个流言不成?
她看出她的疑惑,帕子又扯了出来,掖了掖眼角道:“不知是哪些人看我和佑哥儿不顺眼,这是成心要害死我们娘儿俩!太子已经成年,朝中拥护者众多,岂是我们小皇子能比较的?圣上眼明心亮,断然不会无端撤换太子,自古嫡庶泾渭分明,来日继承大宝的怎么会是我们佑儿,我连做梦也不敢想,只盼能安安稳稳守着佑儿过下去罢了。”
薛贵妃这是软硬兼施,这会儿拉着外甥女儿的手切切倒起苦水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苦,你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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