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不热的厌倦。云卿也不理会他,只是逗弄两个娃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课业的事,两个娃儿今儿倒是乖巧,连曦和也不曾作闹。若非慕垂凉板着脸,气氛着实算得上融洽。
这厢和乐融融,那厢裴老爷也心情甚好,望着他们痴痴看了一会儿子,许是想起自家闺女裴子鸳,神色多半有些黯淡,好在到底是慈爱笑了,对云卿说:“我知你带他们来,是怕今次有求于我我却不答应,如今这些话虽未必假意,却当真是说给我听的罢?”
云卿略一思索,坦然笑道:“侄女虽知自己分量不足,但尚不至为一己之私利用两个无知幼童,疼爱是当真的疼爱,并无一丝假意,至于话,确然是说给伯父听的。但不只因今日之求,还有其他。”
裴老爷并无生气的意思,只是若有所失淡淡点了个头,道:“直言便是。”
云卿继而道:“不知堂兄是否提起过,但侄女身上亦背负半个裴姓,所以思前想后,似乎有责任告知伯父:裴慕二族纷争将起,这一次不是玩笑。”
慕垂凉的折扇生生顿住。
“如今倒不大看得出来,”裴老爷淡淡然道,“你竟不怕我回去提点子曜?所谓先发制人,我若出山,未必不是垂凉小儿的对手。”
慕垂凉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再度摇起折扇,优雅喝起茶来。
“若说先发制人,”云卿笑,“堂兄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亦是他先发制了人,如今侄女才如此被动,不得不深夜过来求伯父辨药。”
裴老爷一惊,乍然低头看向那两张方子,错愕道:“这……皆是子曜所为?”
“侄女不敢断言,因伯父尚未解释此二则药方。”
裴老爷确然有几分激动,当下起身道:“一是医治手腕,另一乃是女子滑胎受损,着以调理之方。子曜他纵是再——”
“那便就是了,”云卿淡淡笑说,“堂兄伤我手腕,此一则伯父心下了然,无须赘述。另一方子乃是我爹给我姑姑、如今的蒋家大奶奶的,她那一胎乃是堂兄授意、蒋家小三爷蒋祁动手,生生给打没了的。堂兄业已先发制人,蒋家、慕家乃至侄女自己,皆有损伤。想来堂兄旗开得胜,暂无须伯父出手相助了。”
裴老爷面色惨白,惊怒交加,半晌方重重一叹,颓然坐下。
云卿心知裴老爷心中极疼爱裴子曜、又极厌恶四族纷争,如今眼看自己最心爱的长子竟做了自己最厌弃之事,难免心中难过。越是如此,云卿反倒越能笃定,四族纷争,裴老爷想必是不会插手了。
因而又道:“以上所言皆是前事,如今提及也无益,便就罢了。倒是今日来,是想让伯父明白,无论裴慕二族将来如何,垂凉他是否一败涂地流落街头,我都会极尽所能照顾好昭和与曦和,教养他们、庇佑他们、守护他们,让他们有朝一日长成伯父心中所喜的模样。不仅因我是垂凉之妻,亦因我是伯父之侄女。我今日胆敢深夜叨扰恳求伯父,并不因旁的,只因这一点罢了。”
裴老爷长声一叹,沉默良久,方无限落寞地说:“好,极好。你今日所言,我皆明白。你是我侄女,你帮我照顾外孙,我亦是你伯父,如何能不照顾你?罢了,你过来,容我为你号个脉吧!”
慕垂凉始终一言不发,听闻裴老爷此言却突然手一顿,“哗”一声干净利落收了折扇,不容分说上前撩起袍角直直跪下,裴老爷与云卿皆是一惊。
慕垂凉脸色不大好,仿佛是有些难堪,但云卿离得近,只觉那是一种受尽羞辱、忍辱负重的神色,看得她心头一紧,说不出的难受。
“裴——”
他原是该叫一声岳父的,因而此一字出口,不由便就顿住了,裴老爷亦是眉头轻蹙,定定望着她。
慕垂凉却是暗暗咬牙,忽抬头道:“云卿她前些日子被人下了药,如今恐是——”
“阿凉!”云卿起身一喝,打断了慕垂凉的话,亦惊到了裴老爷与两个孩子。
云卿见状,少不得放软了声调,勉强一笑说:“此事暂且不提。”慕垂凉分明不愿承了裴老爷这个人情,却仍是暗自咬牙、狠下心来,再度开口道:“若是能——”
慕垂凉低头一看,已有一只温软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捉了她的手欲拿开,云卿却不容分说再度捂紧了,低声道:“你要反悔了么?来时你怎么说的,说了我怎么开心怎么来,都听我的,如今不足一个时辰这话便就不作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