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过程中, 钱六没让别人插手。
他自己一个人用那辆半新不旧的人力车, 来回一趟一趟地把家里的物件儿拉过去的。
期间,就连宝儿娘几个也只是留在小四合院帮忙整理琐碎东西。
钱宝丫一回来就把钥匙给他了,提前说好送去的东西可以先放在小洋楼一楼的客厅里, 不要堆在外面的小花园里等等。
钱六拿着钥匙拉上满载货物的车子就兴冲冲地开始了, 中午也没消停, 只简单啃几个馒头垫肚, 直干到夕阳西下, 邻居们陆陆续续下工回来了, 才将将拉的差不多, 再有最后一趟就整个搬完了。
有人看到钱六呼哧呼哧的拉着车从巷口回来,忍不住凑上去问他租界那地儿好不好、花园洋房啥样的、他们新家在哪儿等等, 一个个问题多多,看上去比猫还好奇。
钱六喘着气摆手,没看正忙着呐, 闲话就不多说了。
邻里们趁机提出要不哥几个帮忙搭把手搬点, 正好可以一起去租界看看,顺便再进那花园洋房里瞧上一瞧, 说不得回来能吹上个一年半载。
钱六连忙摇头, 推迟谢过一番没答应, 只说东西已经快搬完了,只差最后一趟,不比再劳烦大家伙。
众人跟着他进院,见东厢房门里门外确实已然空荡荡的没啥东西了, 方才遗憾地作罢。
接下来就剩下一些厨房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咸菜坛子等等之物,这些东西不方便和其他物件打包,索性弄到一块搁在最后一趟带过去。
钱六先把其中比较笨重的堆到人力车帘厢里,小的零碎的就放在篮子里挂到两边车把上,最后装不下的就分别装在竹篮里,由宝儿娘她们一人提着一个,顺手就能带走了。
全都装完后,孙妈也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
两方一起看了看屋子情况以及家具损耗之类的情况,最后将当初租房时签下的契约书一撕,东厢房算是彻底跟钱家人没关系了。
之后,钱六把车暂时留在小院里,准备先把宝儿娘他们护送到电车上,自己再拉上车垫后。
路上,他们把下工的双胞胎接上,由钱宝丫带着去坐电车。
双胞胎之前坐过电车了,这回不再新奇的跟个乡下土包子一样,而且他们俩这次有任务在身。
钱宝丫一人给他们分一个人陪着宝儿娘和钱玉丫,两个小家伙挺挺胸脯,自觉是个可以保护家人的小男子汉了,做事当然马虎不得。
电车中间停靠站点,车上上来一个卖报的报童,吆喝着最后几份报纸便宜甩卖之类的。
坐车无聊,钱宝丫随手买下一份,刚展开就在头版头条上看见一个加粗的大标题。
‘曹家大才子今登报离婚,勇于冲破封建婚姻牢笼,当为我辈楷模!’
钱宝丫翻报纸的动作一顿,接着往下看。
原来曹佑森今天一大早就在报纸上通报了他和发妻原佩雯离婚的事情,可以说震惊了不少人,紧跟着各种赞扬的批判的评说就见诸报端,引发新派和旧式两方人马的激烈争论,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流言四起。
钱宝丫一整天都在家里帮忙,而且附近的邻居们也基本不关心这种事,所以才没听到一点风声。
现在,她将报纸逐页翻看下去,最后找到最初的那篇离婚启事。
‘…初受父母之命,无奈娶之……实乃封建糟粕,须有人现身打破…今曹某敢于人先……正式公告,曹佑森先生与原佩雯女士解除婚姻关系,此后再无瓜葛。’
钱宝丫:“……人渣。”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骂语声音不小,被旁边座位上穿戴不差的妇人听到了,人家往她报面上打眼一瞅,撇嘴应和。
“可不就是人渣吗,据说家里儿子都多大了,妻子肚里还揣着一个呢,你说他为何如此着急登报离婚撇清关系?”
那妇人卖了个关子,引得钱宝丫和周围其他乘客都纷纷往她那儿看去。
众多目光之下,妇人这才接着透露。
“听说呀,人家大才子看上了一个年纪小的女学生,说什么追求真爱自由,想离婚去追女学生哩,你们看看,多像那戏文中为了新欢就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呐?”
看妇人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样子,估计也是有故事的人,很能感同身受个中滋味。
车里的人因为这个话题渐渐议论起来。
钱宝丫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默默把报纸收起来,淡淡地望着窗外缓缓后退的街景。
忽然,她的衣裳袖子被扯了一下。
钱宝丫转头看去,发现是宝儿娘,正一脸慌张无措地望着她,手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放。
“娘,怎么了?”钱宝丫看了眼跟在后面摇头的二弟银宝,直接向宝儿娘询问。
宝儿娘背对着儿子,凑近闺女耳边小声说,“我听他们说现在世道变了,男人有些本事有点钱财就想抛弃糟糠之妻,再娶年轻好看的小姑娘,咱家如今越过越好了,你爹他会不会……”
宝儿娘说到最后欲言又止,话里的意思却让钱宝丫听的清楚明白。
钱宝丫:“…………”无言以对。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就钱六那五大三粗的糙样儿,估计也就宝儿娘对他稀罕的不得了。
往外面一放,他就根本不符合当下的主流审美,人家小姑娘喜欢的是长相俊俏的白面书生,不稀罕长得跟熊似的糙汉子。
想是这般想,人还是要及时安抚住的。
“娘,你想什么呢,爹是那种人吗,他脑袋里根本就没那根弦儿。”上次杨槐叶勾搭失败那事不是明摆着呢么。
“再说还有我们姐弟几个在,你怕啥。”钱宝丫说的振振有声,很有信服力。
宝儿娘听完犹如吃下颗定心丸,对着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钱六这边送完婆娘孩子回到小四合院,却陡然发现王家那俩小子正鬼鬼祟祟地扒在他的车边乱翻东西,看那样子分明是想趁机偷拿。
“好你们两个小毛贼,敢动你六爷爷的家伙什!”
钱六当即大吼一声,进门三两步上去把两个小崽子拽下来,提脚提溜着扔到西厢房门口。
王家大弟小弟跟他们爹一个熊样儿,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刚才还那么肆无忌惮地想偷东西,这会儿面对钱六的怒火就被吓得吱哇乱叫,鼻涕眼泪一把哭爹喊娘了。
可惜哥两个哭的再惨,西厢房里也没传出什么动静,更别提来自王贵子的维护了,他闷声不吭地躲得跟孙子似的。
钱六正高兴着,也懒得和他们一家子怂货歪缠,狠狠冷哼了一句转身就走。
以后都不是一个牌面的人了,他都不稀得再跟王贵子浪费口舌,掉价儿。
接下来,他又挨个去跟邻里们道个别,这次是彻底要走了。
大家无论是心里怎么想的,但面上均是好声好气地恭贺一番,最后轮到小四合院的时候,罗锅儿和老刘头还对刚才的事道歉。
他们之前在屋里吃饭,没注意到王家那俩孩子竟然敢去扒车,让钱六差点损失了东西,作为邻居,他们对此都有些不好意思,没帮忙把车好好看住。
钱六完全没放在心上,左右没丢什么,而且也是他走前忘了叫人看一下了,谁知道就那么点东西,搁在小院里头还被人惦记着偷上了。
他也不怪谁,和大家伙打过招呼,拉上一车子东西就离开了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待到钱六把最后一趟拉到小洋楼,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钱宝丫去给他开门,稍后一起把东西卸下来,到此为止,这个家算是搬完了,接下来就是慢慢收拾。
钱六擦把汗准备到客厅歇会儿时,因为没适应光线变化,差点被地上放着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跘一跤。
“咋不点灯?这个时候还省个啥。”钱六嘀咕着就要去把家里的煤油灯找出来。
下一刻,只听吧嗒一声响,房子里顿时光线大亮,彷如白昼。
原来是钱宝丫摸到开关,及时把客厅里的电灯打开了。
“哎哟。”钱六眼睛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下,反应过来后不禁揉着眼新奇,“这就是人家说的那啥不用烧油的灯?”
“电灯,不用煤油,用的是电。”钱宝丫笑着解释。
宝儿娘他们也都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听着,听完一脸茫然地不知道那是啥,不过不耽误他们为用上电灯而高兴。
“那我就把咱们以前用的煤油灯收起来啦。”宝儿娘说着,将钱六刚才扒开的那个包袱又重新系好。
一家子人在明亮的电灯下拾掇了一会儿,双胞胎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钱小五也开始哇哇叫着要吃奶。
钱宝丫看客厅里堆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一时半会能整理完的,索性就叫大姐玉丫先去做饭,宝儿娘赶紧喂孩子,不急这一晚上。
剩下的人就趁着空闲把暂时用不到的一些东西搬放到楼梯下的杂物间去。
从搬到小洋楼的那一刻,家里就隐隐以钱宝丫为首。
此刻她发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听话照做,就连钱六也没什么犹豫的,平时不知不觉都被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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