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赞成周复之的提议。
一时间,反对与赞同者旗鼓相当,俱都有理有据,眼见僵持不下,宋琛又并未发话,许冀林心一横,道出一句,“太子是陛下嫡长子,十几年来与陛下父慈子孝,现如今其母被废,已是可怜,望皇上多多顾念他吧!”
这个舅舅虔诚跪在地上,语声切切,口口声声求宋琛为宋炽着想,这一招强词夺理太过厉害,仿佛若宋琛立了褚雪为后,便是真的置宋炽于不顾一般。
然此时宋琛倒开了口,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淡淡道:“沛国公言重了,朕正是因顾念太子,才生出立后之意。太子尚未及冠,当需母亲教养呵护。朕以为周太尉言之有理,皇贵妃褚氏自侍驾以来温婉端庄,恭敬贤良,可为天下之母仪。朕意已决,立其为后,即日起着礼部筹办,三月之内举行封后大典,昭告天下。”
君王此言一处,褚氏一派皆大石落地,许氏却如遭晴天霹雳,许冀林再不顾自己的身份颜面,大声呼到:“臣反对,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然后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看上去情之切切,实际咄咄逼人。
龙袍的君王却不露喜怒,道:“沛国公不必如此,君无戏言,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退朝!”
随着良喜高唱,龙袍的君王起身离去,哪管殿内各怀心思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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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花了两片金叶子,就把勤政殿早朝时的风波事无巨细都打听了来,回到裕芙宫后便仔细报于了褚雪听。
其实褚雪早已料到许氏会反对,但今次许冀林抬出李姣云来说事儿,却是在她意料之外。对方这一招实在太过恶毒,摆明是想挑拨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若她同李姣云果真如了他的愿,争斗起来两败俱伤,最终获利的还是他许家。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对方如愿。
宫里人多,消息也走得快,既然富贵能得信,料想不多时瑶华宫也能得着消息,她虽能想得明白,但此事受益者毕竟是自己,李姣云会不会中许冀林的计,她并没有把握。
事不宜迟,眼见将要中午,估摸着宋琛应不太忙了,褚雪整了整装束,去了勤政殿。
良喜进入安静肃穆的御书房,看了看正凝神批折子的君王,躬身道:“其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褚雪并不常来勤政殿,所以乍一听见良喜的禀报,宋琛颇有些意外,遂搁下朱笔道:“传。”
“是。”良喜应了声,虽然君王说传,但他可不敢就这么将褚雪传进来,而是亲自来到殿门外,躬身向准皇后笑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她微微笑了笑,向前迈进殿门,妃色曳地长衫扫过御书房高起的门槛,发出轻微的声响。
“臣妾拜见皇上。”她照规矩先行跪拜大礼。
来到勤政殿,人不知不觉也肃穆起来,大约因为在这里,他不是闺阁中温柔体贴的夫君,而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然她的到来却让端严的君王柔和下来,宋琛缓声道:“平身吧。”
她谢恩起身,还未说话,就听他先问,“怎么忽然过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一见她到来,良喜就颇有眼色的将殿中的杂人清走,自己也退到了殿外等候,早上才去裕芙宫宣了旨,人家现在就来谢恩了,待会君王美人互诉一番衷肠情意绵绵的,哪需要他们这些闲人碍眼?
殿中安静,她温婉一笑,还有些惭愧道:“托皇上的福,臣妾昨晚睡得很好。”
他伸手叫她再靠近一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确实少了些疲惫,便放下心来,笑问,“所以特意来谢朕了?”
她目光一凝,收起笑,垂眸郑重道:“臣妾方才已经听说了今日早朝之事,臣妾多谢皇上厚爱,但立后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其实他猜到她会谦瑾推脱,所以并不意外,只敛笑问道:“为何要朕三思?”
她重又跪下来,抬眼望着他,“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心中其实也甚是欢喜……但立后为国之大事,臣妾不愿因昨夜之事影响皇上决断。其实若要选中宫之位,臣妾觉得容妃姐姐更加合适,她伴君时日比臣妾长,祺儿和宁宁两个孩子也教养的比臣妾好,容妃姐姐温仪恭淑,不争不妒,臣妾屡次受封,她都毫无怨言,臣妾扪心自问,倘若皇上宠爱他人,臣妾断不能做到容妃姐姐那般。”
她美眸晶莹,映出他的倒影,认真道:“臣妾觉得,自己并无容妃姐姐这样的心胸,故而若论母仪天下,其实容妃姐姐更堪当。”
这番话是推脱又是表白,坦率真诚,宋琛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却并无不悦。他依然端坐,看着跪在面前的她,脸上无笑,目光却柔和。静默良久,他道:“既然做不到就不用做,朕不会再对他人如此,你大可宽心。”
然后执起她的手,温和道:“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岂会随意择定?这是朕深思熟虑过的,雪儿难道不愿与朕夫妻同心?”
她的心一顿,眼眶忽然有些热,“皇上……”
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她想说,我当然想做与你同心的妻,从我爱上你那天,这个愿望就已经埋下,如今你亲手将它植成树,叫它结了果,我当然欣喜。
可她只垂眸轻声道:“臣妾当然愿意做皇上的妻,只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您为难。”
他倒笑了,伸手去抬她的下巴,道:“有谁会为难朕?雪儿未免太低估你的夫君了!”
她也露出笑来,“臣妾不敢,臣妾的夫君天下无人能及。”
眼见又说开了俏皮话,气氛也不再凝重了,他将她扶起,自己也起身,都坐到了一侧的榻上。她为他斟了杯茶,他接过喝了一口,道:“此事已定,剩下的时日就好好准备吧,从此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也是孩子们的母后……”
她一顿,隐约觉得他要提起太子,果然就听他说:“太子与谦儿虽然年纪已经不算小,但依然需要母亲关怀,他们的生母罪有应得,但朕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将他们视如已出。”
视如己出?
许锦荷的孩子,她究竟能不能将他们视如己出,这其实并不是轻易就能有答案的。倘若他们是别人生的,她一定会尽力呵护,可他们的生母是许锦荷,他们的舅舅是许冀林,实话实说,她不可能毫无芥蒂。
可坐上这个位子,做他们名义上的母亲就已经必不可免,更何况他们的身体里还留着宋琛的血,她既然这样爱宋琛,就应该尽力去接纳他们。
而她明白这也是太后与宋琛心中最大的担忧。
她认真道:“臣妾明白,他们是皇上的孩子,臣妾必然会用心呵护,关于从前那些事,臣妾既已平安无虞,自然不会再介怀,况且,孩子们毕竟是无辜的。”
她只比宋炽大五岁,做他们的继母,无非是日常多关怀一些,两个孩子大了,会不会与她亲近,她左右不了,只能尽力去做而已。
而宋琛亦明白这点,不过好在宋炽已经十六,再过两年也该娶妻成家,宋谦也很快会出宫建府,他只希望有个仁厚的母亲对两个孩子稍加教养,能让他们不要再被恶毒的生母影响罢了。
嘴上虽说希望雪儿将他们视为己出,作为同样在宫中长大的皇子,心里岂会不明白她的为难,不过有些贪婪,希望事情更加圆满罢了。
他道:“朕相信你,定能母仪天下。”
她微微一笑,又想起要事,斟酌道:“臣妾斗胆想再向皇上求个恩典。”
宋琛端着茶盏看她,“说来听听。”
她温和道:“臣妾想求皇上也晋一晋容妃姐姐的位份,姐姐一直协助臣妾料理公务,劳苦功高,皇上应该给些奖赏的。”
宋琛本就有意如此,见她此时提出,便点头道:“这么些年的确辛苦她,朕就依你所奏,晋容妃为贵妃吧。”
“臣妾先代姐姐给皇上谢恩。”她立起来,笑着给他端了个礼。
美人笑的好看,他心里也开怀,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今日留下陪朕用午膳吧?”
她自然是想,可一想到自己宫里还有三个孩子,就坐不住了,为难道:“臣妾还是先回吧,瑄儿和安安还好,但是乐儿离了臣妾又该不好好吃饭了,等晚上皇上回去臣妾再陪您一起用,好不好?”
虽然是不舍,但一想到那三个孩子……当父皇的到底还是让了步,惋惜道:“也好,那你先回,等晚上咱们再吃。”
“是。”
她笑笑,施礼告退,回了裕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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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报喜的宫人到了瑶华宫。
因还要让礼部拟日子,勤政殿来的小太监便只是先来传个口信,这个口信倒是让瑶华宫重又欣喜起来。
李姣云有些意外,问小太监,“皇上怎么忽然要晋本宫的位分?”
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儿,早些时候皇贵妃娘娘去了勤政殿,替您谏言,皇上感您劳苦功高,便拟了旨。皇上让您稍作准备,等礼部拟好了吉日,就为您办册封礼。”
李姣云微微笑笑,又赐了些赏,待来人一走,几个近身宫女纷纷跪地给主子道贺,一个个笑得像花儿一样。
李姣云倒是淡然,“若没有裕芙宫,本宫也就是妃位做到底了,所以,你们方才那些言语是不是太过莽撞?倘若让公主听见若与裕芙宫生分了,岂不是罪过?”
雨竹红珊几个顿时纷纷惭愧道:“还是主子您有心胸,奴婢们眼光短浅。”
李姣云叹了口气,“这不是本宫心宽,说到底,凤仪宫是人家解决的,那个位子岂会落在本宫头上?生出是非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应该清楚,如此容易受蛊惑,岂不太容易被人利用?”
几人脸上都是阵红阵白。
方才早朝时的消息传来,她们几个听闻有人推举自己主子为后,着实狠狠动心了一回,兴奋之下,竟也觉得那位沛国公说的很有道理,主子确实早就到了皇上身边,主子生的皇子公主,也比裕芙宫那三位大,主子的娘家也封了候,论说,是该主子做皇后啊,所以乍一听皇上依然封了裕芙宫,难免都有些不平。
有些事,没有希望是一回事,倘若希望闪过后又破灭,那种心境就像被人夺了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好在李姣云头脑清楚,她知道这是那人在故意挑拨,所以她并没有中计。
她太明白了,单单自己,根本没有扳倒许锦荷的可能,所以若没有褚雪,这个位子根本不可能会空出来,又何谈谁更合适呢?
褚雪扳倒了许锦荷,也算替她解了心头之恨,她若中了计再去跟褚雪对着干,实在是愚蠢至极。她在宋琛心中会有多重的分量?这么多年,她有自知之明了!
她拥有的,不过就是宋祺和宋宁两个孩子,试想一下,倘若自己真中了计去拿孩子去跟褚雪争斗,惹怒了宋琛,不仅自己的下场惨,连孩子们也会被拖累,毕竟她的娘家只是燕州一方的侯爵,她没有许锦荷那样的娘家,也不会去赌。
更遑论就算许锦荷有那样的娘家,做了十几年的正妻还生下了太子,现如今不还是被囚禁在那处冷宫里了吗?
所以,不争不妒不仅需要心胸,更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