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只有这样,导演才能真正实现他自己的艺术价值。”
电影局的几个官员还举出了一些数据,比如过去的13年中总共有多少电影被禁。谢兰生在心里算算,觉得对方没说实话,被禁电影在实际上应该远远高于那数。
电影局还说,希望对面青年导演可以弘扬些正能量。
谢兰生其实觉得,官方过去方向错了。什么叫做越堵越多?如果电影可以公映,他们这些青年导演基本上会配合审查,可是如果不能公映,只能在欧美上映,自然就会有一些人选择迎合欧美口味了。谢兰生他自己从没拍过带有政治色彩的电影,可他知道有人拍过,其中几个还来参会了。
一直到了4点20分,电影局才结束发言。童x局长示意对面的人可以提出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插曲发生了。
《中国电影报》和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的记者合上了镜头盖,十分随意,好像确定自己不会报道独立电影人的意见。
“什么意思?!”有暴躁的独立导演当场起来开始发飙,“这些报道这样出去,普罗大众肯定觉得,一大群独立电影人在单方面接受训话!在单方面聆听教诲!电影局是耍威风了,连谢兰生都听话了,可这根本不是此次座谈会的真实反映!”
一下子,气氛变得非常僵。
听官腔儿听了半天,大家早就不耐烦了。
结果,几个记者十分嘴硬,大喊道:“你们本来就违规摄制了!能被解禁就感恩戴德吧!被训话是完全应该的!”“牛逼哄哄的,还真以为你们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几个导演气爆炸了,当即就要摔门而去。
谢兰生却不愿错过与官方的对话机会,刚想拦,王先进就站起身来,道:“媒体朋友这话过分了。”
谢兰生:“……”
王先进又道:“独立电影人不想当官方宣传的工具,这也能理解,对吧?这也不是重要活动,只是内部聊聊。如果不能好好报道,那不如就别报道了。”
几个局长不置可否,没说让报,也没说不让报,只是伸手向下压压,道:“坐下坐下,不是大事。”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接着,王先进就代表大家当众宣读“上书”文稿。
他说:“尊敬的童x局长、xxx副局长、xxx副局长……首先感谢电影局能提供这个交流机会!我们这些电影工作者很珍惜此次机会,因此,我们事先开会,总结出了青年导演共同关心的几个点,希望得到电影局的答疑解惑。再次感谢!”
谢兰生能看的出来,官方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一个突然袭击。
王先进又念:“一、青年导演被禁电影从未接受官方审查,其中不乏优秀作品,有地位的优秀作品,而这些电影并不违反新版《电影管理条例》和《电影剧本(梗概)立项、电影审查暂行规定》。我们希望,审查部门对它们能开放审查,不要‘一日禁,终生禁’。”
听完,童x局长笑了笑,说:“可以。谁有片子想要公映,就送来让审查看看。”
谢兰生他本来想说“我有一部叫《星河》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暂时观望。
王先进又朗声读到:“第二、我们希望电影局能公开具体审查标准。我们认为,新版《电影管理条例》第25条涉及审查,而其中的最后一条,‘被禁止的其他内容’这个说法过于笼统,与此同时过于含糊。”
说完这条,跟之前一样,电影人们七嘴八舌,分别表达各自看法。
而谢兰生这时发现,电影局的几个领导虽然一直参与讨论,但实际上他们个个从始至终都没给承诺。
过了会儿,王先进念第三条了:“第三、我们认为中国电影分级制需提上日程。这能保证文艺自由,同时保护未成年人。目前这种‘一刀切’是同时损害两边受众。我们知道,分级需要市场、法律等的配套,比如观众基数的增多、制片方面的自律,还有……因此我们由衷希望,电影局能做出努力,争取分级早日实现,争取创作早日自由。第四、我们……”
再一次,官方态度暧昧不明。
因为时间非常有限,谢兰生等几个大导对电影局说了意见,可是后排其他导演完全没有发言机会。
但这其实也不重要。
在发言稿拟好之后,谢兰生和王先进就已经知道这份发言除首条外其他几条都不现实,都不会被回复。但是这些无所谓,他们只想说出观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就要到五点了,王先进也非常清楚这个会议必须散了,于是念了讲稿收尾:“最近几年,我们充分感受到了有关部门的努力,我们期待中国电影更加出色、更有影响,愿为中国电影发展、繁荣贡献一切!”
顿顿,他又说:“署名者:第一个,谢兰生。”
谢兰生则笑了笑。
王先进又继续说:“李凯、王峰、张冬冬、xx、xxx、王先进。”
这七个人依然还是电影人里最敢干的,最有勇气的,他们对着电影局长一腔热血字字铿锵,说“我们认为”“我们希望”,从来不曾唯唯诺诺。
七个签名一被念完,电影学院的会议室立即响起一片掌声。
电影局的几个官员也都跟着鼓了掌,而后他们站起身来,一个一个地离开了。
于是,两个小时零一刻钟的“座谈会”,官方说了三分之二还多,电影人说了三分之一,却没得到太多回应。
可是不管怎么说,官方愿意听听意见,电影人能说说意见,就是好的。
…………
出来,大家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就在这次会上他们真的被解禁了。
没想到,他们走到转角处时,一个电影局的领导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瞥见他们,突然开口,说:“你们不要太高兴了。以后,虽然你们不会被电影局抛弃,可你们会被市场抛弃。”
谢兰生:“…………”
讨厌!
虽然对方说的没错,可是他还是挺讨厌。
谢兰生也非常清楚文艺电影没有市场。他自己是金熊得主,应该不会没影院要,可别的人呢?年轻人呢?
这个问题还要解决。
因为已经到饭点了,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呼啦啦地去聚餐了。
十四个男人两个女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探讨新的政策。
他们共同感觉,能公映了当然是好,然而前景不容乐观。
首先,审查标准还不明确。审查尺度若太严了他们这些文艺导演在未来的岁间当中也依然会举步维艰。其次,广大院线、电影观众不会喜欢文艺作品,他们即使拍出来了也很可能没地方放,跟以往的区别不大。
第一点要看电影局,第二点要看市场,似乎只能听天由命。
说着说着,又惆怅了。
谢兰生在聚餐上面喝的略微有点儿多,醉醺醺地回家了。
莘野把门一打开,谢兰生就冲着莘野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果然,莘野一把将他捞住了。
莘野把他的谢导直直抱到沙发坐下,用湿毛巾给他擦脸,问:“电影局的座谈会开完了?”
“嗯,”谢兰生醉醺醺的,红着双颊,只是笑,“开完了。莘野,我真喜欢你。”
莘野的手略略一顿,而后接着又开始擦:“还顺利吗。被解禁了?”
喝醉了的谢兰生简直笑的像个傻子:“对,解禁了。莘野啊,我真喜欢你。”
莘野无奈了,只好继续一句句问:“什么时候正式发文?”
谢兰生还嘻嘻嘻笑:“一个月后。一月一号,电影局的正式文件很可能是2004年1号令,直接发给各制片厂,说谢兰生被解禁了。另外,莘野,我真喜欢你。”
莘野发现每问一句,谢兰生都表白一次,每一句话的后边儿都要跟着“莘野,我真喜欢你。”
好像也不是要回应,好像也不是等什么,就是非常单纯地,想说就说了。
结果就是,无时无刻不想说。
最后,莘野又问谢兰生:“给电影局的上书被王先进当场宣读了?”
“对,”谢兰生用他的大脑十分努力地回忆着,说,“第一条被回应了,剩下的都没回音,也正常。莘野,我……”
“好了。我也喜欢你。爱你。”莘野语气带着宠溺,他一只手轻轻扶着谢兰生的后脑,凑上去,半阖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吻对方唇缝。几秒钟后,又温柔地裹挟住了对方小巧的舌尖儿。
半晌后,一吻结束。谢兰生只乖乖坐着,醉过了的脸更红了,看着莘野,笑的腼腆。
莘野抱着谢兰生去主卧浴室洗了个澡。谢兰生又只是坐着,一根手指都不动弹。但幸好他乖,莘野让他闭眼他就闭眼,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让他抬腿他就抬腿,也顺利地洗好了。
穿上睡衣,莘野下楼给谢兰生弄了点儿能醒酒的,帮谢兰生漱了漱口刷了刷牙,而后转过身子关了台灯,把谢兰生抱在怀里,拍着他背,哄着他睡了。
在黑暗中,莘野想,他的宝贝能公映了,光明正大,光芒四射。
作者有话要说:大章!
2003年11月,电影局与青年导演在电影学院举行座谈。
这段还是挺重要的。
在现实中,从8月起,电影人就接到电话,知道官方“既往不咎”,也知道要个搞座谈会,一直到11月搞起来了。为了剧情的连贯性,这里改成突然袭击。那时候电影局是打电话给王小帅,王小帅和贾樟柯又分别叫上其他人去。
当时,七个电影人上书电影局,被称为“七君子”:何建军、雎安奇、贾樟柯、娄烨、王小帅、张献民、张亚璇。张献民是北电教授,一直研究独立电影,张亚璇是策展人、影评人,撰写独立电影专栏,举办独立电影影展。
查了一些当时资料、开会流程。这一章里有些东西是参考了当时现实,比如上书大致内容和开会的大概过程,还有那句“会被抛弃”(大概意思),有些东西是我自己胡编乱造。
上书之前草拟文案时,非要念诗的是娄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