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的静宸体恤百姓,还在当地建了所书院,他偶尔还会给那帮学子讲学。只是这么美好的生活,全都因为她的身份毁于一旦了。东厂的人把静宸抓走,为的就是让她上京救夫,到时候,好逼迫她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势必牵连到穆锦麟和自己的妹妹。
真不如在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厮杀的时候,自己死于乱战了。可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死一次?当初逃跑,她的确怀了赶到京师,找到东厂提督太监,全盘托出,解救穆静宸的心思。可自从踏入京师后,栖身在这里,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未必能救下静宸,但是连累穆指挥使和妹妹暇玉是一定的了。
救夫?救还是不救?`徘徊在两难境地的吴美玉觉得自己快疯了,尤其在这密室内,整日见不到阳光,她在寒岗县稍微调养好的身体,似乎又要塌了。她起身点了蜡烛,想起静宸此时还被捏在东厂的人手中,她便眼睛一酸,若不是强忍着,必然又要落泪下来。
她从锦衣卫身边逃跑,穆锦麟必然对她起了杀心。她倒不怪他,谁叫她是个烫手山芋。
美玉看着跳跃的烛光,凄然一笑。其实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自尽。只要她死了,锦衣卫和东厂没得争了,一切就都解决了。她都想好了,最好去跳护城河,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看的真切,她确实死了。
“……”美玉打定主意,慢慢起身,将床铺整理好,穿戴周整,刚准备去开密室的门。这时就听隔板上有人在说话,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她大惊失色。这里不该有人来啊。来者是谁?东厂还是锦衣卫?
这时一缕光线射进来,美玉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惊恐间就见一个女子的罗裙出现在视线内。
“果然在这里。”暇玉对着紧靠墙壁,惊惧骇然的姐姐露出淡淡的笑意:“看来我没猜错。”
“暇玉?”吴美玉没料到来人是堂妹,可她来了,就意味着对方已知道发生的一切了:“……你,你怎么来了?”她警惕的看了眼上面,那上面或者已经有了要逮自己的锦衣卫。
“当然是来看你啊。”暇玉几步上前,牵住姐姐的手:“这里太冷了,咱们去上面说话。”见姐姐不动,她微微一叹:“那好吧,咱们就在这儿说。”
美玉胆怯的看了眼暇玉身后,但问的很直白:“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姐妹四年不见了,彼此都变了好多,经历了这么多事,彼此都不在是当初那个遇到点小事就慌手慌脚的小家碧玉的弱娘子了。暇玉握住姐姐冰冷的手,摇头道:“当然不是,不过我来这里,锦麟是知道的。堂姐,是大哥帮助你逃到京师的吗?”
美玉没有否认。暇玉继续问:“那你来京师,是想和东厂做交易,承认你是苏家少奶奶,然后让他们把三少爷放了,是吗?”
“……”
暇玉晃了晃姐姐:“别傻了,你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条,三少爷窝藏逃犯,那还能活吗?你的身份被揭穿,不光是你和三少爷,就是我和锦麟也逃脱不了干系。”
句句戳中美玉的痛处:“所以我现在一死了之最干净,你来之前,我本来做了打算去跳河,看到我死了,就不用再担心了。”
暇玉一阵心悸,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说不定姐姐就死了,她忙道:“使不得,你死了,三少爷就算出狱了,他还能活吗?咱们折腾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别往坏处想,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要东厂提督太监不拿这件事作文章,不和锦麟较劲,这就不算是个事。”
美玉含泪道:“可是现在……穆大人都没把静宸救出来……怎么不是大事?”
“就算救出来了,死太监一直盯着你们不放,你们也过不上安稳日子。”暇玉顿了顿,才道:“既然死太监要闹事,咱们就闹大一点。说不定还有机会活命。”
“……”美玉咽掉眼泪:“我本就做好死的准备了……什么事都能做的,你此次前来,肯定是想出对策了,就直接告诉我吧。”
暇玉便附在姐姐耳边嘀咕了一阵,掏出一叠纸:“这上面的东西,你要全部记住,烂熟于心!”并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蜡丸,放到美玉掌心:“你偷偷压在舌头下面,如果苗头不对……就咬破它……”说到这里,一阵心酸,眼泪在眼眶内转,她长出一口气,拭去泪光,哽咽道:“对不起,姐,对不起。”
妹妹的情绪感染了美玉,让她自己亦心酸:“别这么说,我四年前本就该死的。是你和穆大人救了我,至少还让我和静宸生活了一段时间。如果老天要收我的命,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暇玉忍不住,扭身出了密室,她呆怔怔的坐在外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美玉姐姐唤她说该记住的都记住了。暇玉便将那叠纸烧了个干净,然后慢慢从的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刀刃在烛光下熠熠闪耀着寒光。她握紧匕首,对美玉道:“姐姐,那就对不住了!”说罢,挥刀便向姐姐肩头划去。
姜公公最近日子过的不错,虽然比不得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但他作为太监行当里的三号人物,这辈子也算值了。尤其最近他还捏住了穆锦麟的短处,看着他明明着急的火急火燎却故作镇定的虚弱样子,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自上次穆锦麟来要人,被他给打发了,他再没登过门。想也是,穆锦麟虽然年纪轻,但在官场却也是尾老狐狸了,那些绕弯弯的客套话,他没道理听不懂。
“英雄气短啊,气短!”姜公公在正堂内烤着炭火,兀自感慨:“你不说,咱家也猜的出来,你把夫人当个宝。当初苏家覆灭,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大姨姐去死?!你那么做了,你家那头河东狮还不要你的命!啧,啧,你不要苏少奶奶的命,那只能叫苏少奶奶把你掀下马了。”
他押了一口茶,忽然感到嗓子一紧,便对一旁伺候的小宦官骂道:“你们是死人吗?这屋子这么干,不知早上咱家到之前撒些水吗?”
那小宦官道:“公公,是您上次说这屋内太潮的……”可没等他说完,一碗热茶就迎面泼了过来。那小宦官连擦也不敢擦,立即跪下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就在这时,就见一个穿褐色曳撤的番子健步如飞地走进来,抱拳禀道:“见过厂公,刚才有一妇人闯进咱们东厂,自称吴美玉。”
姜公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细细说来。”
“那妇人左肩受伤,自称是被指挥使夫人所伤。她说,今个一早,穆夫人发现了她藏身所在,两人一言不合,穆夫人就要至她于死地。她说希望咱们东厂能保她一命!”那番子道。
姜公公眯起眼睛,在原本就肥胖的脸上,几乎呈一线缝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来那穆夫人背着丈夫找到了吴美玉的藏身所在,结果两个妇人一言不合,起了杀机。让他们东厂捡了一个大便宜。
穆锦麟知道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吴美玉,就这么轻易的被自己的妻子推向了东厂这边,不知作何感想。
“来人,给咱家备轿,咱家要进宫!”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尤其是告状这种事更延迟不得。
一旦给对方喘息机会,让对方有时间修补错误,整人可能就要整不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