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这么看着你, 看一辈子也行。”
豫王天生就是能将情话说得自然动听之人, 安岚与他做过十几年夫妻,又如何会不知。可当她听见这句话时, 还是手心一麻, 短暂地分了神。
那年新婚, 洞房之夜,他们喝了合卺酒,羞答答对坐在床沿。安岚穿着龙凤吉服, 脸颊被烛火映得泛起酡红,水汪汪的杏眸转来转去, 终是含羞问道:“王爷老看我干嘛?”
李徽在喜宴上被灌了不少酒, 这时扯开了冠服的领子, 人前的儒雅尽散,更现出几分狂放来, 他笑着将下巴压在她肩上,柔声道:“想好好看你, 看一辈子。”然后, 他轻执起她的手道:“还有, 以后要叫我夫君。”
可那些, 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安岚轻晃着手里的茶杯, 让所有甜蜜的倒影散去。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叫他夫君。
“岚儿,今天王爷连夜赶来,正是想商量你们的婚事。”
谢侯爷见她半晌不说话, 握拳咳嗽两声,反正彼此都心照不宣,干脆直接拉他们进入正题。
“婚事?什么婚事?”安岚装傻功力一流,又捂着肚子撅嘴道:“爹爹不是叫我来吃饭吗?女儿可真是饿坏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撒娇,谢侯爷的心立即就会软下来,可他刚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背地里是什么模样,被欺骗的愤怒感瞬间涌了上来,瞪起眼大声道:“你还想和我演戏到几时?”
安岚不气不恼,只冲着他微微一笑道:“说到演戏,女儿可不及爹爹的十分之一呢。”
“你!”谢侯爷被戳到痛处,正要摆出父威好好训斥她一顿,豫王已经抬手道:“侯爷还是催厨房快些上菜吧,可不能将岚儿饿着了。”
安岚板起脸对着他:“王爷与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么唤我我可受不起,还是直呼名姓比较好。”
豫王摸了摸鼻子:“谁说的,你我可还有师徒情谊,岚儿这么拒人千里,实在令为师伤心。”
安岚仿佛这才想起这件事,笑的一脸天真道:“师者父也,王爷若非要跟着爹爹叫我岚儿,不如让我认做干爹如何?”
豫王脸上的笑终于僵住,没想到这丫头没了顾忌,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他与谢侯爷对望一眼,三人间的气氛一度非常尴尬,唯有安岚始终镇定自若。幸好新做的菜很快被端了上来,谢侯爷大手一挥道:“先吃着,吃完慢慢聊。”
见安岚对那道酸笋乌骨鸡汤明显最感兴趣,豫王便替她将鸡肉从骨上拆下再去了皮摆在瓷碟里推过去,谢侯爷拊掌一笑:“王爷对岚儿果然上心,竟知道她最爱吃去了骨皮的鸡肉。”
豫王却有点发懵,他确实想要讨好她,理所当然就做了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安岚埋着头吃菜,贝齿却轻咬着银箸,怀疑地揣测着:莫非他还能想起些前世的记忆。
三人都等得饿了,安岚又摆明不愿闲聊,这顿饭便吃的特别快,谢侯爷原本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只随意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再耐心等着安岚渐渐不再去夹菜,便赶紧吩咐下人把菜撤走,又上了壶好茶,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提亲的事吧。”
安岚抬起双杏眸,态度十分坚决:“我不是说了,除了段郎,我谁也不嫁?”
谢侯爷想到那个什么狗屁“段郎”就想骂娘,瞪着眼一拍桌案吼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撒谎骗我?”
安岚依旧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模样道:“段郎也好,刘郎也好,反正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爹爹何必要棒打鸳鸯。”
豫王听到这句眉间一冷,指腹推着热茶推过去,身体也随之靠过去沉声道:“不知谢小姐的心上人,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是哪家的公子都好,总之我敬他爱他,除了他谁也不愿嫁。”
谢侯爷实在听不下去,指着她高声吼道:“简直胡言乱语!你堂堂侯府嫡女,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
安岚牵着衣袖站起,朝两人郑重行了个礼,道:“女儿早打定主意,只会嫁给自己心仪之人。若爹爹还在乎侯府名誉,在乎王爷如今的清流之名,便不要强逼着女儿出嫁。”
她脸上透着坚定,话语铮铮有声,豫王轻笑起来,撩袍站起,走到她身边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安岚露出个无辜的表情道:“我这人不懂绕弯,想什么便说了,怎么算威胁呢。”她转了个身对着他,乌溜溜的眸子绕着他打转,往他耳边凑近轻声道:“其实,我说要嫁心仪之人,王爷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成那只狡黠又娇俏的小狐狸,豫王看得心痒难耐,却只小爪尖都沾不到。以他的城府,如何会猜不到安岚用的是哪招。先强硬地封住他们强娶的路,再留下条蜿蜒的小道,诱他往那道上走。虽然道阻且长,她赌他一定会接受这挑战。
毕竟以他的骄傲,无非是多用些时间和心思,哪里会怕换不回一个姑娘的钟情。
于是豫王又笑了起来,伸手摘下她发髻上的步摇,如同信物般收进怀里道:“好,本王迟早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安岚偷偷松了口气,她面上虽是云淡风轻,手心却早捏出热汗。对付豫王这样的人,进退都得小心揣度,狐狸遇上狼,只能恰当露出让他感兴趣的小聪明,才不至于被一口吞下。可若让他看出自己的全盘计划,哪还会耐着性子陪她周旋。
幸好今晚这一役,总归是她赢了。
安岚抬起下巴,莫名生出胜者的快意感,却不知她这般模样,看的豫王心旌神荡,忍不住想再靠近,安岚却身子一偏让出条路来,道:“这么晚了,王爷莫要惹人闲话,还是早些回去吧。”
豫王摩挲着怀里那只步摇,惋惜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酒坊,春娘可一直记挂着你呢。”
安岚的心念一动,那晚她冲动地说出春娘的名字,为此很是愧疚了一阵子。后来也曾找豫王旁敲侧击过,幸好春娘是京城里最红的舞姬,多少王孙公子为了她日日守在酒坊,只盼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根本不知那只狐狸的来龙去脉,豫王也不会为了一句失言就随意处置她。
如今听他提起,安岚倒是真是惦念起那位风情万种的异域女子,忍不住问了句:“王爷没有责罚她吧?”
豫王笑着转头,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着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责罚她。”
见他刻意卖了个关子才离开,安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思忖着:也许她该找机会再去一趟酒坊,至少要给春娘道个歉才行。
这时,刚才回避到隔间,刻意留他们单独相处的谢侯爷走了出来,往椅子上一坐道:“怎么样,你们谈的如何?”
反正再不用装什么慈父孝女,安岚对着谢侯爷便坦然了许多,道:“爹爹不用再抱什么期望了,我是不会嫁给豫王的。”
谢侯爷被她气得不行,高声道:“豫王究竟哪点不好?想嫁他的人从城西排到城东,便是咱们侯府,能与他结亲也算是高攀。”
安岚定定看着他,突然轻抬了嘴角问道:“哦?京城的权贵这么多,爹爹为何独要攀上一个既无兵权也不管六部的豫王。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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