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旧客新颜

    开罗的轮廓模糊地从地平线上升起，最引人瞩目的是彻夜不息的光亮，在黎明到来前的两个小时，依旧统治着这座城市的一角。

    查拉图对城市曾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譬如明亮宽阔的大道，澄澈晴蓝的天空，垂柳落枫的河岸，总而言之，伦敦没有的一切，都该在对远方的憧憬中得到补足。

    然而这些东西都成了旅途中的惊鸿一瞥，当他在亚历山大港的废墟后看到工厂吞吐的浓浓黑烟时，查拉图就知道梦该醒了。

    城市像是石榴，伦敦有光鲜饱满的一半石榴子，把瘪缩腐臭的一面藏在另一半，稍微遮掩一下。远方的石榴则更直接一些，只有几粒饱满的石榴子点缀其中，肮脏和鄙陋随处可见。

    开罗只有一点不错，更少的工厂，更频繁的风，让这里的尘埃比伦敦有限地清新一些。四人一猫，就像夜风一样，悄然进入了这座城市。

    和查拉图不一样，斯黛拉对城市的感情只有厌恶，尤其是他们身处的这一部分，即使以超凡者的力量，仍然免不了要沾上泥水，明明身处异乡，那种熟悉而恶心的泥泞却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去。

    光鲜的宣礼塔、清真寺以及整个埃及的行政中心在城墙的一边，而破烂的贫民窟和沉睡的工厂在另一边，四位异乡人正在夜晚的小巷中穿行。

    “腥臭的巢穴。“切尔诺伯格不安地扭动着，尾巴像蛇一样盘旋，”你们准备躲在这种地方？不准备去那座庄园？”【那座庄园】自然是查拉图看到的那个地址了

    斯黛拉稍微扭了下头，足以让蹲在她肩头的切尔诺伯格看到她的眼睛，小猫立即乖巧地闭上了嘴。眼睛是心灵之窗，诚如斯言。

    “不是躲。”她随后说道，“是来准备进攻。”

    “到了。”查拉图突然停下，伸手按向一块贴在墙上的木板，那竟然是一个隐蔽的活板门，他推开门，轻捷地跳入屋中，众人随之跟上，斯黛拉回望来路，轻轻地挥手，泥泞中出现了各种混杂的足迹和车辙，将他们真正的脚印埋没。

    查拉图稍微擦出一点火苗，点亮了手中的烛台，他托着一小点光，领着众人沿着石质的梯级向下——这又是开罗不如伦敦的地方了，至少在伦敦时，那个鲜血竞技场在这种地方用的是电梯。

    切尔诺伯格估计了一下，他们向下走得并不深，以人类的标准只有三层楼的高度，到了底部，隐隐约约有一些活着的人类气息，插在墙里的火把带着温暖的光。

    “一、二、三、四。数字没错。”当他们走过火把的时候，阴暗中发出了一个声音，吓了切尔诺伯格一跳——当然是装出来的，黑暗之神怎么会看不清黑暗？即使这只猫本身都能看出那个阴影中的轮廓，但祂还是决定装的乖巧一点，更像一只人类概念里的猫。

    “哦，还有只猫，注意管好它，别惊扰到别的客人。”这个地下设施的看门人说着，动也不动，放他们过去了，像一尊阴影里的石像。

    他当然记得这四个人，英国领事介绍的贵客，多半是圣公会编外的执行者吧，替他们的上司来埃及搜刮财富和神秘物品的，不过看他们的神色，好象收获不怎么样啊。这么想着，看门人又提了一句：“你们来的挺巧，一个老伙计刚回来，要连夜低价变卖他的库存，如果带够了英镑，你们可以去试试。“

    除了里希特瑙尔，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前后对视了一番。

    里希特瑙尔不明所以，正好小黑猫转过头来，便盯了切尔诺伯格一下。

    “喵？”

    再开一道门，内里是一条有些萧条的街道，宽两三米，高三四米，两面是帷幕分割开的店铺。六点钟左右的地下，只有一家店匆匆支起灯火，和尽头处长明的旅店遥相对应。

    这里是开罗地下的一个小市场，和内城部分能见到贵族和政要的市场不同，出没的大都是不能出现在官面上的商品和旅客。

    三个客人正在门口和店主争辩，他们实际上是店主的邻居，听到机会过来占占便宜，而店主显然不允，但又因为急于出手而没有提价的底气。这时看到查拉图他们一行人过来，简直比特洛伊的帕里斯看到艳冠希腊的海伦时还要惊喜一分，立即堆出诚恳而贪婪的笑意。

    然后，当看清了打头的少年少女，店主，俄罗斯人安德烈的笑容就像被丢到沙漠中吹了一夜的寒风一样，在僵硬中渐渐风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