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卓府。
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的一刻。
卓航戴着帽子,一身靛蓝色衣衫,精神利落的从偏门走出,独自一人坐上等待已久的人力车。
拉车的轻车熟路,看起来不时第一次这个时候拉卓航了。
人力车走起来很快,在这无人的大街上,也没有丝毫声音。
不用卓航指路,那车辆左拐右拐,不只转了几个弯,路过一个漆黑的巷口,车夫才放缓速度,对着里边吹了声口哨。
几乎是这边口哨声刚落下,那边巷子里同样传来一声口哨。
卓航对着人力车夫微微点头,那车一转身闪进了巷道,又是经过了几个岔路,方才在一栋宅子的后门停下来。
卓航下车,给人力车夫拿了几个大洋,车夫很快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这民宅很普通的样子,门前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看样子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民宅。
卓航在门上巧妙的敲了几声,里边有人咳凑一下才过来开门。
卓航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一边朝里走一边问着带路的人:“怎么样?今天还是不吃东西吗?”
那人恭敬的回禀:“还是不吃,不过属下还是用了那个办法,让她吃了些参汤。”
卓航神色间不豫之色更浓,点点头没有说话。
雕花的厢房中,一灯如豆。
卓航心中忽然闪现出难言的伤感。这样的灯光,他也曾见过很多次,在很多次从漕帮演练或者议事很晚的时候,回到卓府,就算所有人都熄灯休息,可是她那里始终会亮上这样一盏灯。
卓航颤颤巍巍推开门。
不久前他们还一起给卓烟锁庆祝十六岁的生辰这,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光,为什么他们之间变成这样子,他也不知道。
床上,卓夫人已经睡熟了。
或许,如果卓航不去看东倒西歪的凳子,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他或许会一厢情愿的以为,卓夫人真的已经睡着了。
可是卓航嘴角泛起苦笑,他又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卓夫人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她睡在床上,两眼还带着泪痕,才几天不见,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她还是不肯吃东西,所以,每次都让下人们把她绑起来之后,才会给她强迫着灌下续命的参汤。
卓航从地上捡起薄被,轻轻盖在卓夫人身上,希望在睡梦中,能够带给卓夫人一点点的温暖。
是啊,他带给她的伤害已经那么凉,那么痛,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展示一点点关心。
人真的很荒谬,卓夫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觉不到什么,似乎也习惯了她一直以来的付出。
可是当他那日亲眼看到卓远帆对她关爱有加,卓夫人竟然对卓远帆也露出笑容的时候,卓航心底被自己掀起的怒意和酸楚惊呆了,这比当初看到卓夫人发现密室画卷的时候还要不安。
那一刻,他才想到禁锢她,把他的烟儿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仿佛一声惊雷响起,卓航心中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在心灵的深处,他女儿卓烟锁的名字,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