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们盘问,赵肃便将如何遇到小世子,又如何把他带到这里的来龙去脉都交待了一遍,顺带也奉上自己的姓氏籍贯,来京缘由,端的是合作无比。
在此期间,可恶的小屁孩一直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赵肃想把他甩下来,苦于他的父母亲就在眼前不好动手,虽然可以坐着回话,但身上挂了一个沙包的感觉,着实难受。
好在这时,朱翊钧小朋友终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一看见自己的亲爹亲娘就在眼前,自然扭来扭去挣扎着要下地。
赵肃忙不迭放松,任他扑向李氏。
李氏把他紧紧搂住,这才缓过劲来,脸上犹有余悸。
又寒暄几句,李氏抱起朱翊钧便退往内室,以她的身份,能出来亲自接待赵肃,已是极大的礼遇。
“让你见笑了,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溺爱了些。”赵肃没表现出诧异,裕王倒是先开口了。
赵肃笑道:“王爷言重了,天下父母无不爱儿女的,王妃真情流露,倒是让在下也想起家母。”
殊不知他这句话更让裕王想起自己的极品老爹,一时间无语凝噎。
高拱看到自家王爷的神色,哪里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移开话题:“你既是上京会试,不知乡试得了什么好名次?”
“惭愧,只是侥幸得了第一,此番会试人才济济,也不知会不会名落孙山。”
高拱与陈以勤咦了一声,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自古人才出江南,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明代科举里,由于地域差距,朱元璋分了北榜、南榜、中榜,也就是在三个大的地区各取一些名额,以照顾偏远地区的考生,因为在没有分榜之前,考中者基本都是江浙、江西北部一带的。
饶是在分了榜之后,南榜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
福建、两广,恰恰不属于江南的范畴,而被视为南蛮之地,由于各种原因,考生的整体水平要比江浙那边略逊一筹,虽然这并不代表出不了人才,但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压根就没把这些地方算作人文荟萃之地。
赵肃能够拿下福建一省的乡试第一名,说明他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但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要面临的,不再仅仅是福建,而是全国。
高拱笑道:“没想到竟还是个解元,王爷,赵肃寻回小世子有功,不如留他用饭,我与正甫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可都有些饿了。”
裕王正发愁要拿什么赏赐给赵肃,话说他虽然是个王爷,手头却拮据得很。
不赏吧,面子上说不过去,赏吧,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总不能指着厅里的摆设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件走吧。
于是听到高拱这么说,立马就坡下驴:“对对,赵,唔,少雍,不如在这里吃顿夜宵,抱着世子走了半天,想必也累了。”
“多谢王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裕王府虽穷,拿不出鲍参翅肚,但寻常吃的还是有的。
一张八仙桌上,热菜五盘:京酱肉丝、冰糖肘子、翡翠豆腐、青椒鸭丁、桂花鱼。
点心三碟:蝴蝶酥、龙须糕、豌豆黄。
四碗杏仁茶放在那里,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几人分头落座。
裕王笑道:“酒易伤身,多喝不好,今夜便喝杏仁茶吧。”
陈以勤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少雍家住何处,待会儿回去可还方便?”
赵肃:“劳大人垂询,我认得路,不妨事。”
高拱笑了起来:“喊什么大人,指不定你将来也是要入朝做官的,改日大家便是同僚了,倒是忘了给你介绍,他叫陈以勤,陈正甫,我是高拱,表字肃卿。”
怎么不是张居正?
这个疑问自赵肃脑中一闪而过。
他并不知道,张居正是嘉靖四十三年经由徐阶推荐,到裕王府邸当讲官的。
也即是说,还有三年,才会在这里见到张居正的身影。
没法马上见到这位传奇性的人物,自然有些遗憾,但是眼前这两位,也不是寻常人。
这位中兴名臣,会在五年之后进入内阁。
在裕王潜邸时,要跟严嵩父子周旋,要帮裕王应付极品老爹嘉靖皇帝。
当了首辅之后,又要斗徐阶,斗言官,然后又被徐阶斗,被言官围殴。
最后,被张居正赶回家,抑郁而终。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不止两只老虎。
大明首辅,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家总理,当皇帝不怎么管事的时候,这个内阁首辅的权柄更大,几乎等于实际上的国家主席和总理。
这个位置实在太吃香太晃眼了,人人都垂涎欲滴,想上去坐一坐。
但椅子只有一把,聪明人却那么多,供不应求之下,必然是激烈的斗争。
相比之下,陈以勤名气稍微小点,但也是未来的内阁龙虎斗中的一员。
而此刻,未来的皇帝,连同两位未来的阁老,正跟赵肃围坐在桌子边上,谈笑风生。
此时的裕王还要夹起尾巴很小心地过日子。
此时的高拱和陈以勤也不会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被史书上称为“性迫急,不能容物”的高拱跟赵肃说话的语气却温和得很。
也许是眼下还没飞黄腾达吧。赵肃心道,一边起身,朝两人拱手一揖:“家师在时,曾数次听他提起两位,晚辈一直心向往之!”
这自然是虚词,当时朝廷里,高拱和陈以勤不是最耀眼的,更不是最硬气的,他们默默地隐藏在裕王府里,戴公望与他历数群臣,对这两人也只有寥寥数语,可这样的客气话,确实最容易拉近彼此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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