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少年坐在桌案前,怔怔看着自己面前的纸, 举着笔的手腕悬在半空,欲落不落, 明显神游物外。
“殿下,方才娘娘派人送了一盘樱桃过来,奴婢洗了一些,您尝尝?”
朱翊钧回过神,嗯了一声,随手拈起一枚塞入口中:“翡翠,问你个事儿。”
翡翠笑道:“殿下请讲, 奴婢知无不言。”
“你可有喜欢过的人?”
翡翠一愣。
朱翊钧只当她没挺清楚, 又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听说你入宫时都已经十三岁了,难道之前就没有认识什么心仪的男子?”
翡翠强笑道:“殿下今儿是怎么了,怎的问起这种问题来, 奴婢可不敢说, 万一被娘娘知道……”
朱翊钧打断她,皱眉:“是我问你,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好了,难道我还跑去向母妃报告一遍?”
“……有倒是有的。”踌躇半晌,她咬着下唇,犹豫而小声。
“哦, 是怎么样的?读书人?考了功名没?还是已经在做官了?长得可俊俏?”朱翊钧来了兴趣。
翡翠被他如连珠炮问得扑哧一笑:“殿下当人人都是那么厉害的么,这官哪是那么容易当上的,朝廷的大人们可都是万里挑一……奴婢说的那位,只是从小住在我们家隔壁,比奴婢年长三岁,与他娘一起靠做些营生,日子也还过得去,长相自然比不上殿下的万分之一,可他性情忠厚,待人也好,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等我满了十五,就要向我家提亲……可惜后来奴婢的爹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幼弟,为了生计,奴婢便进宫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朱翊钧听及她说到那人的长相资质,心头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果然没人能比得上肃肃。待到翡翠说自己入宫,与心上人分离时,便又安慰道:“说不定等你出宫,那个男人还在等你呢。”
翡翠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如今奴婢入宫已经六年,早也不去想了,不是自己的福分,就不要强求。”
朱翊钧又问:“那你喜欢他时,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她迷惑地重复了一遍。
朱翊钧咳了一声:“就是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想和他成亲?”
莫非殿下竟也有心上人了?可平日里也从未见过他与哪个宫女走得更近啊。
翡翠微微诧异,却没有问出口,只笑道:“喜欢他时,见到他欢喜,自己便欢喜,见到他伤心,自己也跟着伤心,见到他忧愁,就想帮他分忧解难……”
她如今算得上年长宫女,又看着朱翊钧长大,聊起这些话题,也不显得羞涩。
“还有呢?”朱翊钧见她语意未竟,不依不饶地追问。
翡翠的笑容染上一丝几不可见的苦涩:“还有,自然是想与他一双一对,一生一世了,不求有多大的富贵,但求白首知心,相伴到老,这是天底下所有女子的愿望。”
可惜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实现不了了。
朱翊钧没有留意到她的最后一句话,自顾将目光停留在自己方才写的几个字上面,耳边还萦绕着翡翠说的那八个字。
一双一对,一生一世。
小时候拿着糖葫芦哄他的赵肃……
手把手教他习字念书的赵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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