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了,背后已经不是那么疼了。从姒谣口中楚洛甄知道自己伤势的来源,不慎摔倒,伤及腰背。
楚洛甄一笑,看出深意问道:“皇后信了?”
姒谣坐在床边与洛甄面对面道:“娘娘还责怪姑娘不小心呢。”
楚洛甄笑道:“皇后总是如此。”
姒谣没有说话,可是她明白,如此重的伤势怎会是摔成的,不用问便知定是仗脊所至。
两人无语良久。
姒谣问道:“姑娘打算如何?”
楚洛甄没有回话,问道:“他呢?如何?”
姒谣自然知道楚洛甄所说的是文意心:“不好。”
楚洛甄心中一怔,两眼直直的看着姒谣,眼中满是担忧。
姒谣慢慢道:“其实我也只见过一面而已。”
那日便是婚事的第二日,文意心带着新王妃来给皇后行礼。一直以来,文云溪和姒谣都以为新王妃定是楚洛甄,却不想竟然是王伶,着实吓了一跳。文意心没有了往日的快乐,满目都是愁容,神色憔悴,完全不象新婚。新王妃也不好,似是受伤了。姒谣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楚洛甄也没有在再说什么。
约莫过了几日,洛甄打算下床走走,文意心还是没有来,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有些失望。也就在这天,宫内传出了一个消息,宫中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陛下病重,就在那日的午后,如往常一般在审庭房看着奏章,毫无征兆的一口热血便碰洒在了面前那张沉香案台上。血被撒了一桌,人也晕了过去。站在旁边的福公公差点吓瘫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边出门边喊叫。片刻间,天露宫便挤满了一室的人。
太后坐在二堂,看着一室哭哭啼啼的嫔妃只说了一句话:“汝等哀切,陛下若知,定当不忍弃之。”
一句话说的众人目目相觑,再无人敢啼哭,只是小声呜咽,不明其中深意。似是说陛下定会好转,又似要她们陪葬。此后几日宫中气氛紧张,太后谢绝了所有人对陛下的探视。
太阳刚刚冒头,文意征便行色匆匆的踏入了刘夫人的寝宫。今日宫门刚开,刘夫人便差人来请他进宫,听着来人急切的话语,文意征知道母亲找他肯定是事关重要。
文意征来不及行礼便问开了:“母亲,什么事,这么急着召儿臣进宫?”
刘夫人一把拉过他道:“陛下恐怕不容乐观了。”
文意征一惊,疑惑道:“怎会,那日不是还说无大碍,怎么就突然?”
刘夫人叹了口气道:“其实早在上次病倒,太医就说陛下病情不容乐观,只是太后不许人妄言,而且陛下病情虽未转好,也是日以稳定,所以便没有告知你实情。”刘夫人顿首道:“可是如今不同,陛下突然病倒,太后不许任何人探视,只留太子在陛下身边。听说,昨日傍晚时萧良人去探视,在门口耍赖,竟被人给打了出来。”
文意征又是一怔道:“什么?打了出来。”
刘夫人点了一下头道:“就是如此,我才急于召你进宫,依着陛下的性子和对她的宠爱,是万万不会如此撵走她的,她如此狼狈,只能说明做主的不是陛下。”
文意征皱紧了眉头,不再说话,只是思索着什么。刘夫人见他如此,心中着急,却也无奈,只是看着他,等他想办法。
可是等了许久文意征还是如此摸样,刘夫人不免着急道:“我们该怎么办?”
文意征听闻母亲的问话,回过神来道:“会不会是太后晃的虚招?”
刘夫人有些着急生气道:“怎么会,刚才差人去前朝打听,听说今日陛下早朝,宣称感染了风疹,在龙椅前突然拉起了屏风,这说明什么?”
文意征不可确信的看着母亲,想从母亲的表情中看出此事的夸张,可是事与愿违,母亲的表情告诉他,这事就是真的。文意征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目光离开了刘夫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夫人有些着急道:“你倒是说话呀。”
文意征抬头,严肃道:“母亲切莫慌神,儿子自有主意。还有未免太后起疑,母亲近日若无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召我入宫,至于其他事,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刘夫人听他如此说,心中定了定,点着头道:“你自己也要小心,如今兄弟们都在你府上,万事多加小心。”
听到母亲如此关切的话语,文意征心中一紧,行了一礼道:“母亲大可放心,儿子定会小心处理。”
说罢,便不再做停留,离开了刘夫人的寝宫。脚步却在华芳阁门口停下了,看着幽深的门廊,文意征却在期盼那个身影的出现,如此紧要的时刻,他却为她停留,为她抛空了一切。等了很久,里面只有忙碌的宫人,却不见脑海中的那个人。或许他们本就不该见面,如果用她来换她一直执着着的东西,他会愿意吗?文意征没有答案,他从未没有想过自己所执着的,竟然在她的面前便得如此轻易便可以交换的了。
春,万物滋长,似有嫩芽在破土,华芳阁内那高出围墙的梅花已落败,在万物复苏之迹独有它却进入沉睡,这是不同流的气节,还是孤芳自赏的冷傲,恐是很难争得明白。
“王爷。”身后的声音轻柔的似微风,拨动着他的心弦。
文意征停下刚迈开的脚步,回转了身,楚洛甄一身素净的蓝色衣衫,领口的藤蔓好似特意为她而绿,她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毫无征兆。
文意征扶起了她,直直的看着她,许是被他如此眼神看的有些害怕。楚洛甄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忘了要说的话。
文意征回神,语气一如往常,好奇道:“你去哪了?
楚洛甄亦是回过神来,如实回答:“百花园。”
文意征哦了一声,心中好奇,当下的百花园内都是一副萧条之像她怎会去那。
楚洛甄抬头,好奇道:“王爷这是要去那?”
文意征看着她道:“出宫。”
楚洛甄好奇重复道:“出宫?”谁都知道,这不是出宫的必经之路,王爷要出宫怎么会走这儿来了。
文意征也听出了洛甄口中的疑惑,却没有解释,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又如何能解释给她听。文意征苦涩一笑,转身欲离去,突又回头问起了她的伤势。关于她的事他亦有耳闻,只是各中原因却不甚了解。那日见到王伶和意心的一刹那,他心中就奇怪,后来听着宫中的流言,他也便能七七八八的想个差不多,在看太后对她的恩待,她们之间定然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然以太后的性情怎么会突然间格外照顾她。
楚洛甄并不想再得罪太后,亦不想让文意心难堪,此时此地说再多只会显得自己可怜,对已发生的事毫无意义。她也不想追究文意诚出宫为何会落过这,装作无事的和他寒喧了起来文意征看着她强装的轻松,强言的欢笑,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和愤怒。
“为何不和我说这不是摔的?是被杖脊的?为何不告诉我你在床上躺了一月之久?这些为何都不说?”
楚洛甄一惊,脸上表情一僵,不想他会说出此番话来,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早便与你说过,你若有事,大可来找我,为何不信?”
楚洛甄感到有什么异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盘旋,一层层将她包围,越褁越紧,快要不能呼吸,快要勒进血肉。
“我......”还未说出又被文意征劫过话头:“你如此这般,可知会更让人心疼。”
楚洛甄终于看清那包围着她的是什么,是心疼、是怜惜、是心动,文意心也给过她这些,她也给过文意心这些,她想这些天她是被蒙了双眼,如此简单的事能在文意心身上看到,能在自己身上觉到,却忽略了文意征。文意征知道有些话不说,可能便再也说不了了,若由其发展他们定将天各一方。命运就像河流,你只关心流走的那些,正在流动的那些,却忽略了二岸的风景,那些曾经来过,却在你不经意间已成过去的东西。
漆黑的院子,抽过长廊的冷风吹着孤零零的几盏微灯,微光迎着风轻轻晃着。失落感,充满整个身体的失落感,从未如此过,就连着母亲卑微自己不受宠的时候也从未也过此感。见到她时的欣喜,她那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猜不透任何用意的话语,让文意征整个心都系在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上。爱情,总是以为是建立在情的角度上,无论是什么情,久了就有爱了。那些戏文中的痴男怨女,无非是闲暇人的消遣。如今,却似乎真的有了那些微妙的感觉,文意征不禁叹了口气。
“母亲在看什么?”不知何时文君玏走到了林映歆的身后。
林映歆一惊,转身看到背着光的玏儿,一身便衣轻薄的袭在身上。一脸疑惑的看着母亲看着的方向,父亲正坐在廊台上,眼神不知看着何处出神。
“怎么起来了?”林映歆蹲下,紧了紧玏儿身上的衣物:“小心着凉了。”
“父亲怎么了?”文君玏好奇的问着。
“没有。”林映歆一笑道:“你皇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你父亲自然担心。”
“是吗?”文君玏有些不信,父亲最近有些奇怪。
“自然是。”林映歆笑着道:“为此,你父亲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别去烦他,也别上心。”
文君玏虽然不信,可见母亲如此也未在多问。
文君玏虽年幼,但心思甚密,近来父亲总是如此不明原由的发呆,事情恐怕没有母亲嘴上说的如此轻松,母亲那微蹙的眉便说明了一切。文君玏对于父亲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感,自记事以来,一路上都是母亲在引领着他。父亲,更多时候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他总有忙不完的事。他偶然间和先生抱怨过,先生和他说:男儿应志在四方,胸怀天下。他明白,却不赞同。
林映歆心中隐隐觉察与那华芳阁中的女子有关,那日文意心婚宴上的失常,使林映歆心中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与他已有十二年的夫妻情谊,虽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但他的一颦一笑下是何种心绪,她也能辨明个大概。从未见过她如此失神,他的眼里始终都在注视着一个人,他不说,她便装作不知道。
十二多年的相敬如宾,林映歆原以为他满心只有抱负,之于她,虽不能说多么眷恋,却也是一心一意,身为王爷,这已实属不易,而如今看来,恐只是还未有那情有独钟而已。
林映歆看着意征站在窗口,反复翻玩转着手中的埙很,是好奇。皇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文意征吹的一手好埙。可林映歆也只听过二次而已,一次是他俩婚日,一次是玏儿出生。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在吹奏了,那东西也已经搁置很久了,今日怎么突然拿出来了,这看着也好长时间了,却也未见他有吹奏的想法。
这埙是陛下当初送与文意征的第一件礼物,就因为父皇的一句话,他苦练着,就是为了能让父皇高兴,可是等他真的练成的时候,父皇却又有了新的皇子,又有了新宠爱的人,他连面都见不上了。这是他的第一件礼物,可是在他的心里却也是最后一件,只有这一件,是父皇真心诚意送与他的,那些后来的,只是建立在自己与母亲筹谋上的战利品而已,算不得礼物。父亲的软弱,太后的跋扈,注定了父亲只是一个权力的牺牲品。皇者,就不该顾忌太多的亲情,就不该有太多的****。****,想起这个字眼,文意征心中有事一阵难平,一向认为把持有度的他,怎会对那初见的人如此在意,竟然被她的言行莫名左右。
“王爷。”林映歆小心唤着,可是文意征却是走了神,没听到,林映歆又唤了几声,他却全然不知。林映歆轻轻上前拍了一下他拿埙的手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走神的如此厉害?”
“嗯?”文意征回神,疑惑道:“怎么?有事吗?”
“没有。”林映歆一笑,拿过他手中的埙道:“王爷今日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文意征看着她手中的埙,伸出手,覆在她手上道:“没有,父皇病重,心中烦闷,无处排解便想起了这小玩意。”文意征磨蹭着林映歆的手,思索着道:“本王也好久未为映歆吹上一曲了,映歆可还愿意听。”
“只要王爷愿意,映歆自然是求之不得。”林映歆话语中充满幸福。
那古朴醇厚的音色,慢慢溢了出来,风也似乎为之慢了下来,不在肆虐的吹拂着那树上刚探头的新芽。曲子悠然带着丝丝轻快,由那么醇厚的埙里散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犹如那空谷灵鸟自由飞翔在那翠绿的树林间,盘旋在那林间小溪,不受约束,自得其乐。文意征亦是满脸享受,指间轮流交替,缓缓按压着那些琴口,轻轻吹奏着。
林映歆想起了当年入府时的景象,凤冠霞帔,意征亦是胸带大红花,他们似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一身装扮好像就是为他们而有,为他们而特设一般。
林映歆的脸上写满了幸福,那脑中最为深刻的一刻又浮现在了眼前。还有玏儿,想到玏儿,林映歆又是一股幸福涌了上心头。记得玏儿出生的时候,王爷是那般的高兴,整日抱在手中,眼中充满慈爱,总是斗乐着让他叫父王。对她亦是呵护万分,亲自煲汤,喂食,那般幸福,那般甜蜜。
“想什么呢?”文意征看着林映歆那弯弯上扬的嘴角,连着眉毛也扬了起来,脸上满是幸福,甜蜜。
“没有,只是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还有玏儿出生时的事。”林映歆伸手轻轻捋齐了意征被风吹乱了的鬓发道:“王爷还记得吗?”
“怎会不记得。”文意征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拽在手中道:“你的好,本王都记得,你的情,本王也从未忘过,玏儿是上天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而你是老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文意征轻轻的将林映歆拉进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肩头。这些天他总是感觉林映歆有心事,有些反常,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呢。对了,就是那天他们在家宴见到楚洛甄之后的事,想至此,意征莫名的心中一阵愧疚。林映歆是如此好的一个人,虽然他们的婚姻是寄于家族利益至上,可是这么多年,她的好,她的贤惠,她的解意,都让文意征心中感动,慢慢的文意征心中便有了她,心中那个妻子的样子越来越清晰,那人就是林映歆,好妻子,好母亲,好媳妇。林映歆便成了他心中的妻子,无可替代,无可改变。他自认自己对于****之事,相对没有冷漠,因为有着那么好的妻子,自己对他却也只是情义,至于爱,也是慢慢的由情义转变过来的,自从有了玏儿,文意征对林映歆也便更是体贴。为了回报她对他的好,和对能拥有如此好妻子的感谢。可是偶然的遇到了楚洛甄,却让他的心中起了变化,原来那慢慢渗入的情抵不过你一眼千年的爱。爱情原来真的有注定,但命运却似注定他不能辜负如此好女子的意,所以,对于她的爱,他也只能藏如心底。
很多时候,在一起的人未必是互相深爱的那一个人,只是在对的时间出现了合适的人而已。然后慢慢的习惯了彼此,慢慢的融入到彼此,时间久了,也便不想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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