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结上了。
不出三日,文意征便将她父兄手中的实权全夺了过来,夺的名正言顺,也许是心中有愧,便安了个闲职给他们,并未放其归田,而楚云峰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心中却对楚洛甄记恨了起来。想来也不能怪他,当初他为了妹妹和皇帝,九死一生孤注一掷,如今功成名就却将他抛开了,若是皇帝的意思他也认了,可这竟然是父母兄妹的意思,让他怎能不记怀。
姒谣将楚洛甄送出了寒寿宫,几天不见她却是憔悴了很多,姒谣猜不出她为的是什么,长安王还是皇帝或是父兄。
姒谣怯怯问道:“美人最近似乎不太好。”
楚洛甄凄凄一笑道:“怎会好?”
姒谣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想了一下道:“如今美人已不是一人,万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洛甄点了点头,笑容暖暖,不觉扶上小腹道:“他倒是乖的很,似乎知道母亲烦心,倒也不给我添乱。”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倒是一边的王长安像她使了个眼色,姒谣会意送走楚洛甄后便等在了宫廊内。半晌,王长安才从远处小跑过来,姒谣突然想起了初见他时的青涩,如今这些年过去,他倒也懂人情事故起来了,想着莫名发了笑。
“你笑什么?”王长安来到近前狐疑看她。
姒谣故意没好气道:“看你越来越像个内侍样了。”
王长安一听气鼓鼓的扭过了身去道:“人家本就是内侍,有什么像不像的。”
姒谣转到他面前道:“真不经逗。”瘪了下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王长安回神道:“我就是有些事好奇。”
姒谣斜眼看他道:“你好奇的事可真多,什么事?”
王长安将姒谣拉到宫廊边凑近她道:“前几日王仱来找过美人。”
姒谣也似乎吃了一惊,那王仱从当年选王妃时便和楚洛甄不对路,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王长安道:“奇怪吧?”
姒谣沉思道:“是挺奇怪的。”就是当年她们便不对路,如今宫中又谣言四起她怎会去找美人呢?
王长安似乎真的很闹心,用手扇着风看向远处道:“奇怪的还不止这一件,就拿美人和王爷的事说吧,怎么要传不传在这节骨眼上传开了?还有陛下怎么就突然收了楚太尉的权?这是不是说陛下已经不重视美人了?”转身看向姒谣道:“你说照这么下去,美人会不会被打入冷宫呀?”
姒谣斜眼看他,靠在宫墙上道:“你那么多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王长安道:“我也是好奇,又没人可说,都快闷死了。你知不知道就美人宫里的若离,一直给我眼色看。”说得愤恨难当。
姒谣笑道:“哦,所以你就来烦我呀?就你这德行是该好好给点颜色你看看。”说罢便要离去。
王长安忙一把拉住她陪笑道:“我们不是关系好吗。”
姒谣打开他手道:“谁和你关系好了。”说着冲他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
其实姒谣也想不明白,在这事上本就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不必太明白。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些好,明白的事太多烦脑也便多了。只是有一件事姒谣是可以肯定的,王伶找楚洛甄定然是为了文意心之事,可是为什么会找到楚洛甄?想了半天,唯一的可能就是所有人都求过了,却是效果不大,最后只能求到了楚洛甄处。真是病急乱投医,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楚洛甄又怎能干预。
显然,让云溪为去为文意心求情显得太过与牵强了点,她只是个挂名太后,即无实权又和陛下长安王瓜葛不深,她能说上什么话?就是说了陛下会听吗?难道会想不到是托太后去求得情吗?
姒谣与文云溪对坐在院中,天气格外闷热,似有大雨将至。
姒谣啃了一口手上的桃子道:“太后真打算去劝陛下吗?”
文云溪摇着团扇反问道:“哀家不该去吗?”
姒谣看她一眼,摇头道:“不该。”
文云溪叹了口气道:“洛甄既已来求哀家,哀家又怎可不过问?”
姒谣不已为然道:“这本便是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太后又有何法?”说着又咬了一口。
文云溪道:“正因如此,哀家才有便宜之处。”
姒谣抬头看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有何便宜之处?若是刘太后出面那便是母子情深骨肉相连,若是皇后出面便是夫妻情深力劝从善,若是百官出面那便是君臣法则不枉不纵,太后出面算何?”
文云溪无言以对,姒谣说的没错,可若有他法想来楚洛甄也不会拜托到她这。
片刻,便无预期的执下稀疏的雨点,姒谣忙收拾东西进了屋内,不一会便唰哩啪啦的下了起来。冰凉的雨遇到被烤的热热的青石板升起了薄薄雾气,屋檐上的不断流下的雨水一刻也不间断。姒谣将那没来得及吃完的桃子猛咬了几口,刚想回屋却听到一声长长的传唤声,陛下来了,这么大的雨怎么想到来这了?
姒谣慌忙向屋内走接过文云溪来到廊下见礼,文意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弄了一身水,免了二人礼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福公公很有眼色的上前帮忙收拾,文意征抬了抬手,示意暂停,福公公便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屋内还是闷热的很,文意征并未传左右,自己打开了折扇轻摇道:“近来事忙,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今日倒得了些空,可这天又不作美突的作了大雨。”
文云溪客道:“烦劳陛下惦念,这么大雨还过来。”
文意征笑道:“要的,应该的。太后一人在宫中,又搬来这僻静之所,孤已是心中有愧。”
文云溪了然道:“此间并不无好,陛下又多加照扶,何愧之有。”
文意征略有伤感道:“纵是如此又有何用?”
二人沉声半晌,都不再言语,各怀心事,只有外面嘀嗒雨声响个不停。
姒谣陪在一边有些尴尬,三人无言,姒谣有些沉不住气拿起一边的果盆来到文意征面前诚恳道:“这是后面小院结的果,陛下可要尝尝,很好吃呢。”
葱断般的手托着那精致的楠木果盘,盆上雕刻着好看的百花争艳图,里面的桃子更显鲜艳色泽,更是诱人。
文意征收起折扇抬眼看她道:“有些日子没见了,姒谣倒是越发好看了。”
姒谣脸微红,原本直直看他的眼收了回来,将头低下不言语。
文意征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细嚼道:“嗯,不错。”
姒谣收回手回到了文云溪身边,放下果盆,低着头站在一边。自己真是没事找事,白白让文意征取笑了一把。
文云溪笑道:“哀家总觉是担误了她。”
文意征笑道:“这太后放心,若有合适的世家公子孤会为她作主的。”
姒谣慌忙出声:“我才不要。”
文意征文云溪皆一惊,姒谣也一惊,自己怎么这么失礼,怎么脱口而出,转言又道:“奴婢才不要呢,奴婢要陪着太后。”
文意征文云溪双双一笑,觉得她定然是害羞了。
姒谣心中却闷闷说不来为何,就是心气不顺,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莫名的想起了文意诚,他说过会回来的,可是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莫说回来,就是连着音信也没有。他叫她不要忘记他,那他自己呢?是不是早就忘了她了。
天色快暗下来时雨渐停,有凉风起。
文意征看了眼天色道:“孤也该走了。”
文云溪点头道:“嗯,那陛下......”话未完。
文意征道:“若是太后想见自是可以的。”
姒谣回神听话语似乎是关于文意心的,文意征眉微皱停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摆架离开了。
雨后的夏日更觉凉爽,空中都有了丝丝青草味,姒谣看向文意征离去方向发呆。
姒谣打听道:“太后说什么了?陛下怎会同意?”
文云溪回首看她道:“也许不管哀家说什么,陛下总会同意的。”
姒谣讶异看她,她却是只微微一笑。
姒谣不再说话,有些事本就无法争对错。
文云溪五年的春华都葬在了这,而这一世恐也难逃,对于王室这是手段,对于文云溪虽是自愿可终是难言苦忠。现实无论怎么变,或许在文意征的心中她始终是当年那个云溪妹妹,是整个皇室欠她的,所以纵是刘太后百般刁难,文意征还是对她以礼相待,照顾有加。
文意征与文意心始终都是兄弟,是他最宠爱的兄弟,而楚洛甄亦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想不通他最爱的两个人怎么可以一起伤害他,他却又不信他们会一起伤害他。理性与感性左右这他,他即不信,又不得不信。她毕竟曾是文意心的,文意心也毕竟那么明确的表示过对她的喜欢。对于文意心婚后的种种变化,文意征看在眼中,不问,也能明个大概。楚洛甄呢,曾经对意心又到过何种地步?
姒谣去见了文意心,文云溪没有去。文云溪说是为了考虑刘太后,可姒谣却认为若是真让刘太后动了火说不定文意心便得救了。又或许文云溪是对的,如今的文意征已不是那个一心只有家人的三皇子,已不是那个宠溺兄弟的三皇子了,文意心也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五皇子了。
多年后的再见却是在牢笼一般的大殿,气派庄严的大殿处处透着它的华贵,只是越是如此越虽此间人的无奈孤独,只要是能进出的地方都被安排了守卫。文意心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晨光照进来将他侧脸照的很有光泽,如通透的美玉般,风微微一吹,轻盈发丝浮动,他似未曾察觉有人进来,仍坐在那一动不动,似雕塑般,姒谣来到他身后他都未曾察觉。
姒谣干咳一声道:“王爷这是在看什么?”
文意心一怔,未想有人会来,回神抬头便看到了姒谣,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姒谣反问道:“很奇怪吗?奴婢来不得吗?”
文意心坐正看她,一脸难解道:“很奇怪。”
姒谣笑着开玩笑道:“王爷整日住这不是更奇怪?”
文意心也与她玩笑了起来道:“是很奇怪,坐吧。”
姒谣笑着坐在他对面,虽然被困在这里,可文意征仍是对他照顾有加,不过他的样子却似受了刑一般没有生气。以前的五皇子可总是生机勃勃的,偶尔才会儒雅的弹琴写字。姒谣一直记得她去为他与楚洛甄传话是的样子,他似个孩子一般,忽惊忽喜的。
姒谣瘪嘴故意道:“几年没见王爷老的好快。”
文意心并不动怒笑道:“本王本就老了,哪如你青春少艾。”
姒谣见说不过他,便也没了调笑的兴致正色道:“是太后让奴婢过来的。”
文意心笑道:“猜到了。”
姒谣又道:“是美人求太后的。”
文意心一怔,脸上神色突变,一脸肃穆,不再说话。
姒谣有些生气道:“王爷已经如此境地了,为何刘太后却还是不闻不问?”
文意心慢慢站了起来,背对着她道:“若无性命之忧,母后是不会去挑站皇权的,而皇兄是万不会害我性命的。”
姒谣不信追问道:“何以见得?自古为红颜莫说兄弟手足,就是天下江山皆可抛的又何止一人?”有些置气。
文意心话语深沉:“你若那般想便是看轻了皇兄,或许他可以为她不要自己的命,却断不会为她抛了兄弟天下。”
姒谣不再争辩,这点她是信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成皇,而文意心也不会在这了。
二人都没有再开口,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文意心又走出几歩坐在琴台边,手不停在琴上摸索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抚琴,她伴舞,好不快活,原以为能如意思璞皇兄夫妇般,不想多年后却是如此结局,连着他羡慕的皇兄都已天人永隔了。
文意心问道:“她好吗?”
姒谣抬眼看他,看不出神色淡淡道:“不好。”
又是片刻沉默,姒谣接道:“陛下已经很久没去她那了,楚太尉和楚都尉都被夺了实权给了个闲职仍留在京中。”
文意心不再说话弹起了琴,姒谣虽不懂音律,可好不好听还是知道的。优扬清灵的节奏缓缓流出,如这夏日中的一弯溪流沁人心脾今人神清气爽。姒谣起身来致他面前静静的看着他,莫名又想起了文意诚,他们俩长的一点不像,可这样安静的文意心真的和文意诚很像,不知他好不好,想着心中便变的不是滋味,如此清灵的曲子硬是让她听着难过。
姒谣蹲下将他看仔细,打断道:“王爷不打算出去了吗?”
文意心头也未抬,手也未停回道:“这又怎是我左右的了的事。”
姒谣想了一下道:“若是美人有办法呢?”
琴音戛然而止,文意心抬头狐疑看他道:“皇兄的性情我很了解,他是不会轻意改变主意的。”
姒谣道:“边关吃紧,王爷若力鉴楚云峰去边关镇守,陛下定会放你出去。”
文意心一惊,迟疑片刻笑道:“如此一来他定恨足了他这个妹妹。”
姒谣不言,怔怔看着他。
慢慢的他又将手扶上了琴,长叹一声道:“让我想想吧。”
姒谣也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不觉,太阳已当空,烈日照的姒谣有些睁不开眼,挡了下,略觉适应才重又迈出歩子。
楚云峰年轻气胜,如此暗中贬庶,他心中定不服,一身将才若是误入歧途那便可惜了。可让他手握重兵又怕其心性浮躁惹出事来,虽顺意夺了他权,文意征却还是不放心的,就如对徐景存一般,这些莫说楚洛甄文意心,就是姒谣也能看出。可如何才能灭了他的浮躁却没有个好办法,朝中众臣也知他与皇帝间的厉害关系都不愿招惹,而皇帝有些事又不能明说,若是公然将他支去边境朝中定有不安,如此对待功臣实属不明之举,可若有人举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纵有绯议也是无把柄的了。
最终,楚云峰还是远走边关,文意心也被送出了宫门,如那日姒谣将徐景存送出宫门一般。只是天空无雪,只有初冬的丝丝凉意,虽然已经紧着打扫了,可宫廊内还是有枯萎的树叶被风夹带着落下,悠悠的,吹吹停停。姒谣抬眼看文意心,他却似全然不觉,径顾走着。
姒谣好奇道:“王爷当初为何不安美人说的办?”
文意心叹了口气道:“我若如此了,皇兄虽会放了我,可心中恐怕对我与她芥蒂更深。”
姒谣想了下道:“那如今为何又放了王爷?”
文意心摇了摇头道:“他对我即下不了手,又如芒刺在背,不如远放他处。”
姒谣不语,这其中关系她虽不是很了解却也是能想到的,亦如徐景存留不得又不忍弃。文意征还未到那决绝的地步,兔死狗烹虽心中想可也是万万下不了狠心的。
姒谣道:“可终归楚云峰还是被安排去了边关。”
文意心惆怅万千道:“是呀,只愿他能明白美人的苦心,莫要计恨。”
姒谣道:“美人为何如此,父兄在京也有依附。”
文意心看她笑道:“你怎的也糊涂了,她已是容宠至极,父兄又手握重兵,自古以来内戚干政易乱朝纲。美人明白这理,陛下岂有不明之理,只是介于功臣身份不好随意贬黜,也只能不动声色,何况随意贬黜功臣朝中定有动荡,而若由他们自己提出,事情又作他说了。”
姒谣点头默认,先帝不就是好例子吗,若非太后干政,若非内戚干政,何以到后来君不君臣不臣。
临近宫门,姒谣问道:“王爷可有话要奴婢带给美人?”
文意心抬头看了眼天,秋高气爽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慢慢似是看见了他们的从前,即已是从前,即已无法改变,又何苦紧握不放呢?
文意心回首看了眼皇宫,这他曾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却似第一眼般陌生,淡淡道:“没有。”
姒谣有些泄气道:“你们真奇怪,明明都担心彼此却未何都不说呢?美人也是让我来送送王爷,问她可有话要带她却说没有。”
文意心有些爱怜的抚了一下她的头笑道:“这或许便是我们要带给彼此的话呢,姒谣,有些事还是一辈子没有了解的机会比较好。”
姒谣不明白,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了。若是文云溪和金泽也能如此那该多,既然的不到就不要执念了。知道后来,姒谣才了解文意心的话,才明白能放下的人是多么的了不起,多么的不容易。
好姒谣看着他走出了威严的宫门,等待已久的王伶和小王爷一下便迎了上来,三人抱在一起,如生死离别后的重逢一般。文意心将俭儿抱上了马车,扶过王伶,自己便也上了马车,未曾再回头看过一眼。
马车沉重的轱辘随着架车人的号子转了开来,越走越远,如他与洛甄的距离一般,再无回转可能。也许这便是他们对当初那段情最好的回应,爱情再最美的时候失去彼此,心中或许会有遗憾,却是难已抹去的刻骨铭心,而懂得放手又是对身边人的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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