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民妇不知。”
林如海眸子沉了沉,手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眯了好一会眼,“本官虽官阶比知府要高,管的却非诉讼之事,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天大老爷!”妇人猛然抬起头,满脸哀戚绝望。
林如海摇摇头,沉吟半晌,叫李峰媳妇先带这妇人下去休息。
黄桂香又回头觑了林如海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咬咬牙,默默跟在李峰媳妇身后出去了。虽已是春日,但傍晚时分尚有几分凉意,忽的吹过一阵风,柳枝相撞噼啪作响,黄桂香瑟缩一下,弓着身子走出去。
黛玉看了她那沧桑的背影一眼,道:“爹爹,你怎么不帮帮这位黄大娘?”
“我没说不帮。”林如海将剩的半盏茶细细品完,放下茶盏,微微捻了捻胡须,“知府衙门也该彻查一番了。”
“那爹爹为何……”黛玉问道。
林如海将头微微一偏,看着黛玉,“那妇人没说实话,或者说……尚有保留。”
“爹爹是说……”黛玉两边的眉锋往上挑了挑,中间的眉头便显得有些微蹙,眼睛微眯,一双浓黑纤长的羽睫略略下扫,在眼睑下打出一小片阴影。那妇人话中确有诸多疑点,比如他们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知府大人,她那男人究竟如何获罪,女儿究竟做了什么竟让知府府里杀人灭口,这些她都未说,不知可是有什么隐情。
这些便是从周航探知的情报里也找不出答案。
林如海点了点头,微一沉吟,“莫急,她既然来找我,便早晚会说。只是……”
“爹爹是担心黄大娘的安全吗?”黛玉问。
林如海微一点头,道:“谅那些贼人也不敢来林府闹事!”
不管怎么说,林如海这是打算查探知府府了,总归是好事,黛玉已打定主意,届时让周航暗中动点手脚,定能有些意外的收获。那便不是戕害下人、构陷百姓、杀人灭口那么简单了,官场勾结同气连枝,越是贪官污吏越是如此,牵涉的也非一城一地。
有一妇人拦林如海的官轿喊冤被林如海带回府邸之事,很快便传进了知府衙门。拦轿之人也不难打听,扬州知府高鹏飞很快便确认了黄桂香的身份。
新得了一房娇妾日日缠绵乐不思蜀的高鹏飞,这日破天荒进了知府夫人孙氏的正房。
自上次孙氏被挠花了脸,日日请医问药,什么汤药丸药抹的药用了不少,疼虽是不疼了,那一张脸也是废了,左一横右一竖东一撇西一捺,十分之精彩。
那位嫡出的二小姐比她好不了多少,以往她是扬州城最活跃的大家闺秀,自恃容貌妍丽出身高贵,三不五时弄个诗会、赏花会之类的活动,十分之高调。如今却是日日戴着面巾,连屋子都不怎么出了。这可苦了伺候她的丫鬟,不是打就是骂,要么就是砸东西,而且专往人脸上砸。连她心腹的贴身管钗钏的大丫鬟也因偶一句话恼了她,被她按着用簪子在脸上戳了好几下。
现今谁提起“猫”这个字,便如戳了这二位的屁*股眼一般,能一跳三尺高。
知府衙门的猫也被这歹毒的母女打的打杀的杀虐待的虐待,有不少都遭了毒手。周航紧急命几个心腹的首领猫将那些幸存的召至林府。
虽然以后再打听知府衙门的消息困难了些,但他是真看不得众猫儿们因此送命。
妻女毁容没两天,高鹏飞便七百两银子买了一放美妾,孙氏气的牙痒痒。偏偏高鹏飞极宠爱新买的小妾,她还得好言好语陪着笑,日日派人给那妾室送吃的送喝的嘘寒问暖,展示身为正室的贤良气度。
想起自那日后从未踏足的高鹏飞,孙氏满心的怨气,却也很快凑上一张笑脸往高鹏飞身上贴:“老爷身上可乏了?妾身已预备好热水,妾身……妾身这便伺候老爷沐浴。”说着眉眼一勾,露出一抹羞怯之态。
孙氏本已四十有余,人老珠黄,偏要做出勾引人的媚态,华丽缀满红绿宝石的面巾下是令人眼花缭乱面容,看起来很有惊悚的效果。
高鹏飞压下满心的厌恶,毫不留情拽回被孙氏抓住的袖子,冷声道:“你可知你干了什么好事?”
见高鹏飞满脸冷峻、怒气腾腾,孙氏下意识的松开手,靛青色的袍袖自她手中滑落,毫无依托的晃了几晃。“老爷,怎么了?”她问。
高鹏飞还未说话,外面一阵吵嚷,似是几个小丫头七嘴八舌的吵架。
高鹏飞脸上怒气更盛,孙氏忙叫小丫头进来,问是怎么回事,丫头说:“秋姨娘身边的丫头来了,说秋姨娘胸口疼,吵着一定要见老爷,说她们家姨娘说了,她胸口疼起来吃什么药都没用,非得有一个人给他揉胸口才好,所以叫老爷过去给她糅胸口。”
秋姨娘便是新近买的小妾,高鹏飞宠的厉害,日日宿她房里,一应供应都是府上最好的。
高鹏飞阴着脸,沉声道:“将那闹事的丫头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秋姨娘恃宠而骄纵奴闹事,剥了衣裳,抽三十鞭子卖到怡春院里去!”
怡春院是扬州城最有名的勾栏欢场,老鸨以擅压榨姑娘们的剩余价值著称,进去之后,不脱层皮别想脱身。
孙氏暗哼一声,贱蹄子终归是贱蹄子,也不看看情况,就敢跟老爷打花枪,真当如宝似珠的捧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