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三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来。黛玉命人打开,挑了一根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一对儿珍珠耳环,并一套点翠头面交给慧儿,道:“你亲自去一趟,就说这几日忙,我不得空儿,不能去瞧她了。赶明儿瞅空我请她来咱们家里逛,就说我心里念着她的好呢。”
慧儿领命。雪雁听说她要去找紫鹃,也要跟着去,黛玉命李峰媳妇安排一辆车给她们二人坐。
二人去了半日,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姑娘,有一件新闻你要听听吗?”雪雁看见黛玉便兴冲冲的走过去,神神秘秘的道。黛玉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也没当回事,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什么新闻?”
“王阁老姑娘可知道?”
黛玉点点头,道:“知道。他怎么了?”
“他家啊……”说到这里雪雁故意顿了顿,黛玉还没怎么样,在一旁等着听后续的丫鬟们早已耐不住性子,都忙问:“他家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别故意卖关子了!”
“王阁老他,他死了。”雪雁道。
“什么?死了!”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黛玉道:“据我所知,这位王阁老那是三超的老臣,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子一向不好,自今上登基以来,便常年告病。年老之人,突发重疾骤然薨逝,亦不足为奇。”
雪雁道:“死了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自然算不得奇事,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众人都问什么事,雪雁又接着道:“这王阁老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虽已娶了亲,却之生了一个女儿,并未留下一个男丁。次子倒是身强体壮,却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唯一的一个孙子如今已二十八|九岁,与其父像了个十成十,也是交横跋扈、倚权仗势、无法无天,前段时间醉酒打架将一个人给打死了。死者的家属告到都察院,察院大人见证据确凿,便命人将王阁老的孙子拿下。据说这位阁老大人走了不少门路,才将孙子弄了出来,结果其孙刚出狱不久又搞出强抢民女之事。坊间传闻,说阁老大人就是被这个不长进的孙子气死的。”
丫鬟们听了都道,气死也活该,谁让王阁老徇私枉法,这是报应!
独黛玉蹙眉不语。她是知道林如海调查通敌之事的,所有之情之人都查过来一遍,唯有这个王阁老嫌疑最大。如今王阁老的事在街头巷尾都已经传开,黛玉想父亲该是早已知道。前两日黛玉还听林如海说王阁老进宫了,看着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按理不应该突然就病死,难道是畏罪自杀?
晚间,林如海回府,黛玉便问:“爹爹,粮草的消息确实是王阁老泄露出去的吗?”
朝政之事,鲜少有官员会跟府内的女眷讨论,连夫妻之间尚且缄口不言,何况父女?但林黛玉之聪慧,林如海看在眼里,知其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以只要她问,他一般不会隐瞒。
想了想,林如海道:“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七八分还是有的。”
“那,他是畏罪自杀吗?”
林如海摇摇头,道:“这个尚且不清楚。”
“他不是一直称病不出么,是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又是传递给谁?”
林如海告诉林黛玉,他也在查这个问题。但是所有证据都已经被认为抹灭了,有人在阻止他将此事彻查到底,这个人的势力很深,而且跟皇宫,尤其是太上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黛玉惊讶了,她问:“爹爹,太上皇可知情?”
林如海摇摇头。他却是也不知道,仅仅牵扯到太上皇便已经很难办了,若是太上皇知情,他简直不敢想象将如何收场。
周航知道皇宫里的主子大多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他也想到在吃穿用度上浪费很大,却没想到竟然能靡费道这种程度。
宫内的主子身份等级不同,各有份例用度。皇帝每日的用度自然是最高的,仅膳食方面,每日供应猪肉二百斤、牛肉二百斤、羊两只、鸡十只、鸭十只,各类瓜果蔬菜各二十斤,精米一百斤,各种谷物豆类等各二十斤,茶水、酒水、汤点、粥品等更是不计其数。皇帝一个人,便是再能吃又能用多少,这些东西,一百个人也够吃了,剩下的还不是都浪费?
这还只是皇帝的,宫内妃嫔、小主无数,个个每天都是肉几十斤才上白斤的供应,一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看了周航的统计数据,李昭道:“我知道御膳房一向浪费,却也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我登基以来,倾力治理朝政,一时没有顾及到后宫,委实是疏漏了。”
于是,自即日起,后宫用度供应减半。为表筹措粮草之心,李昭带头将自己所有供应之物捐出去作为军粮,自己每顿仅食一碗米饭、两样素菜,命御膳房照此烹饪、不可浪费。
皇帝做出如此表率,后宫妃嫔们自然也争相效仿,纷纷将自己每日用度捐献出来。妃嫔们想皇帝才每顿两样素菜,她们自然得比皇帝第一等,那就一个素菜好了。甚至个别想突出表现以引起皇帝注意的,干脆连素菜也不吃了,每顿仅食一碗白米饭。
但李昭圣旨一下,引起几个太妃、太嫔的不满来。
她们倒没直接来找李昭,只是在太后面前聒噪,通过太后之口将意思表达了出来。李昭去给太上皇请安之时,太上皇的态度有些冷淡。
回去后,李昭又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本朝以孝治天下,自己如何俭省都是应该,但太上皇那里不可俭省。因此份例减半只针对皇帝、皇子、及其妃嫔,太上皇那里仍是照旧。
有了皇帝带头做表率,朝臣们也争相捐粮,第一日筹集了约五万石粮草,第二日只有三万石。第三日是休沐之日,周航也向李昭告了一天假,出宫而去。
京城有一个有名的青楼,叫最欢楼。每到休沐之日,也是最欢楼最红火热闹之时。盖因那些官员们公务缠身,平日不得闲,到了休沐之日,往往便衣素服出来闲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做些平日不敢做之事。朝廷律法明文,官员一律不准流连烟花柳巷、赌坊勾栏,一经发现轻者罢官重者下狱。这规矩是太*祖当年定下的,但几十上百年过去,雷声大雨点小,已然名存实亡。官员们去这些地方的时候只要别冠冕堂皇的穿着公服,换上一身便装,大家也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日正逢老鸨新从江南买的一色艺双绝的女子第一天接客,更是热闹。
最欢楼的正大厅中间是一个戏台,两边放着案几、圈椅等,此刻乌压压坐满了人。二楼是雅间,约有十数间房间,呈一个半圆形绕着戏台,推开窗户,便能将一楼大厅里的情状一览于眼底。如今,除二楼正中间对着戏台的精致最好的那间还关着窗户外,其余的都开着窗,正对着窗户坐着的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爷,边上站着伺候的奴仆成群。
一楼大厅里出了坐着的,还有不少站着的看客。
此刻那些人议论纷纷,都道花五两银子进来,只为看看最欢楼头牌的风采。原来,这最欢楼也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尤其是今日这特殊的日子,若想看一眼头牌的风貌,须得话五两银子才能进的了门。若想有个座位坐,按位置好坏,多的几百两,最少的也要五十两,至于二楼的雅间,少说也要上千两。
一个瘦的竹竿儿一样眉毛上挑三角眼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推推身旁一个男子的肩膀,问:“兄台,二楼正中间那扇窗子怎的没开?”
言毕,好几个人同时看向他,有的还鄙视的斜了他一眼,搞得那男子很是莫名其妙。先前被他推肩膀的那男子笑笑,道:“这位兄台是外地来的吧?”
瘦竹竿儿点点头,道:“我虽是外地人,却打小说得一口流利官话,不知兄台怎的看出我是外地人的?”
那人笑道:“你若是京城人岂会不知最欢楼二楼正中的雅间打开业以来从未开过?”
“那是为何?”瘦竹竿儿道。
“这却不知。传言说最欢楼的东家权势很大,二楼最中间的雅间是东家自己留着的,说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坐。旁人,哪怕出一万两银子,也别妄想能进去。”
瘦竹竿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着,不由抬头忘了一眼,暗道那么好的位置,真是浪费了。
“让开,让开让开!”两个威武不凡的男子在前面开道,后面四五个侍卫模样的人用着两个年轻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两个少年一进来,便将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一处。
这两个年轻人长相太过俊秀,以致众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气,暗道:好一双丰神俊朗的后生!赞过之后,众人心里又都是疑惑,难道这样俊俏的后生也逛青楼不成?
有几个猥琐的老男人眼珠子已经黏在二人身上,眼中透出贪婪的欲|望。
这两位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人引着上了二楼。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想看他们会在二楼哪一个窗户后面出现。过了一会儿,正中间的那扇窗子被缓缓推开,却有一道珍珠帘子遮着,看不见后面之人。
下面炸开了锅,都纷纷猜测那两位年轻后生是不是进了正中间的雅间。
一人道:“肯定是进去了,不然怎么他们一上去,中间的窗户便开了。”
众人都附和说是。
突然一人长叹一句:“可惜啊……可惜……”
大家都问他可惜什么,那人道:“那般丰神俊朗的两个后生,看着便甚为养眼,可惜有帘子遮着,不得见矣。”
却说,二楼雅间内,周航整理好桌椅,扶黛玉坐下。雅间内只有她、周航和小泉子三人,其余的侍卫周航都命其在门外听候。方才从外面进来的二人便是黛玉和周航,黛玉今日做男子打扮。小泉子是见过黛玉的,他是周航的心腹,周航带黛玉出来之事倒没有瞒他。
黛玉方才被那么多男子围观,此刻还有些心跳加速,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呼气。
小泉子忙搬了另外一个圈椅挨着黛玉的椅子放下,垂首道:“主子爷,您也坐吧。”
周航坐下,低声向黛玉道:“再等一会子,花魁就出来了。”
黛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爹爹知道我来这种地方,定要气死了!”她有点恼怒周航非要让他一起来。虽说是办正事,但周航一人足矣,自己很不必过来的。
黛玉有些后悔向周航妥协,细想想,自打认识周航以来,好像处处是自己妥协。
周航就是这样子,你退一步,他便会进一步。比如,自己允许她拉一次手,他就会想着第二次,觉得自己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接触的;自己答应他男装出行一次,他便会得寸进尺的想着第二次。现在,甚至,连青楼这种地方自己也跟他来了。
黛玉明知道这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该为之事,可还是被他说的妥协了。
黛玉并不是一个随便之人,之所以一次次想周航妥协,乃是心中认定了他。她相信他,信任他,甚至比信任林如海还要多。她觉得这给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大概只有父亲和周航了,为这两个人,她愿意做任何妥协和牺牲。
看着黛玉气鼓鼓的脸颊,周航道:“这可是你出的主意,不得你亲自帮我实施?何况……”说到这他顿了顿,转头瞥了小泉子一眼。后者很识趣的扭过头,躲到一个不会影响二人的角落去了。周航这才压低声音,凑近道:“何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青*楼啊,你不亲自监督着,我怎么敢进来?”
黛玉有些羞恼,跺着脚道:“你再说这些,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周航遂忙举手投降,表示自己知错且以后绝不再犯。对于他的这种保证,黛玉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种保证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哪次做到过。
“也就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黛玉表示自己很大度的原谅某人。
周航笑得捂着肚子道:“对对对,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二人说笑着,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花魁出来了。首先表演的是琴艺,花魁弹着琴,下面那些男人的眉眼便都飘了起来,都黏在花魁身上,恨不能将那眼神化成千万只手臂,将花魁身上的衣裳给扒下来,有些已经嘴里污言秽语的乱叫。
黛玉眉头都蹙在一块了,看向周航:“你们男人真是无耻!”
周航觉得自己很冤,无耻的是那些男人,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他忙掐诀施了个隔音咒,此刻他十分后悔没有一开始便将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话给屏蔽了,那些话传到这里,真是污了林妹妹的耳朵。
“小泉子!”周航叫了一声,小泉子忙凑过来问有何吩咐。
周航道:“你也出去!吩咐他们,将那些官员,谁说了什么话,都给爷记下来,要记得一清二楚的,懂了吗?”
“奴才省得。”小泉子答应一声,便退下。
不多时,小泉子又回来了,周航问他怎么回事,小泉子道:“爷有所不知,咱们隔壁坐的是镇南王世子,奴才方才出去正好碰见世子,他说要来拜见殿下。”
“高玄奕?”周航皱眉道,“他也来了?”
小泉子道了一声“是”,又抬手问:“爷,您可要召见?”
高玄奕这个人倒还对周航的脾性,若是平常碰见,见见倒是无妨,只是今日有黛玉,周航却有几分顾忌。黛玉女扮男装出来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想高玄奕虽未见过黛玉,但他那个人很聪明。怕是刚才自己和黛玉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心里已经对黛玉的身份有所怀疑。自己此刻若不见他,不是反让其越发怀疑吗?
想着周航看向黛玉,黛玉猛然想起那日和郑莉华偶遇高玄奕及高如丝之事。当时她觉得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以后与高玄奕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想今日又在这里碰见,只怕高玄奕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着,黛玉忙将先前之事一一告诉周航。
周航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从前你怎么不说?”
黛玉道:“谁能想到还会有再见之日,你可千万不要让他进来。”
知道了这件事,周航哪里还敢让人进来,只命小泉子婉拒。不料最后出去的时候还是跟高玄奕碰上了。这下是正面撞上,想躲也躲不了。几人见了礼,周航说黛玉是自己在外面结识的一个小友。高玄奕看了黛玉一眼,以朋友之礼相见,态度不谦不恭,倒是十分和善。
黛玉没怎么敢用正脸对着高玄奕,她也闹不清楚高玄奕到底认没认出自己。自己今日之打扮与那日大相径庭,为了更像男子,她还特意用法术将眉锋加粗、上挑,弄成周航那样的剑眉,比女儿打扮时多了些许的英毅之气。以她如今的功力,尚不足以长时间支撑整个面部的幻化,所以黛玉只是用法术稍作改变,亦是没有办法之事。
分开的时候高玄奕说与黛玉十分投缘,遂将自己的名帖送予黛玉,言及若遇难事,只需拿着名帖去玢州的镇南王府找他即可,他定鼎力相助。
等高玄奕一走,周航便气哼哼的夺过名帖,一撕两瓣扔在垃圾堆里。高玄奕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他周航么,他周航的女人自己会好好保护,哪里会有什么难事?便是有难事也是他来解决,用不着外人。
“小心眼!”黛玉笑着看向周航,嘟着嘴说。
在这方面周航承认自己确实是小心眼,男人对这事哪个不是小心眼?他笑笑,表示自己不在乎黛玉送他这个称号,也很乐意接受。小泉子牵过一匹骏马,请周航、黛玉上马。
周航接过缰绳,先扶黛玉上马,然后自己跃到马背上,扬鞭而去。
二人来至一酒楼处,周航引黛玉一直到了后院。早有几个人在那等着,周航问:“事情可都办好了?”
为首的一人答道:“殿下放心,一切顺利。”
周航因笑向黛玉道:“咱们进去吃茶吃果子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为首那人道:“人到齐了再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