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迷蒙未散寒中梅

    殿中燃着青鹤长灯，百里君离孤身坐在殿中一角，阴影中他的脸终于带出了疲倦。我将一碗燕窝轻轻放在他手边：“君离……”

    他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我，耳边声音里的沉痛哀恸沉甸甸地好似压到了我的心头：“今天朕的两个儿子，一废一伤。”

    “君离，对不起。若非我劝你立太子，两位小皇子便不会遭遇如此祸事。”我顺着他脑后乌黑的长发，睁大眼无声地悔痛。

    “不关你的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他们。”他闷闷地出声，我轻轻捧起他的脸，烛光下他长睫微垂，像个孩子般无助又倦意无限。“君离，你好久没睡了，用了这燕窝歇一会吧。”我轻声道，“明日早朝，我会叫你。”他点点头。

    两侧纱幔轻轻飘摇，微弱的烛光中百里君离沉睡着，我摸摸他苍白而又俊秀的脸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感受，有些难受又有些说不出的亲近。

    我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百里君离的发丝，不一会儿陈奇进来，看着我们这副模样大为吃惊：“娘娘这……”“嘘，”我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陈奇会意，退了出来，我亦轻轻走出，掩了门。

    “新年伊始，国事宫事不断，他这几日实在疲累，我不想他再撑，在燕窝粥中放了少许安神的草药。”我坦诚道，“你先回去吧，陛下我守着。”陈奇一愣，点点头：“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青九为我除去外裳，咋舌道：“娘娘，平素倒没看出来，孙才人她心思竟如此缜密，聊早下毒，又以食物为引诱使毒发，一击必中，若非娘娘事前机警寻到小盛子这唯一的破绽还有神医的手段，谁能知道是她下手，谁又能查出端倪。”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我摇头，取下头上的青玉簪，滑亮长发霎时如泉泻下，“你好生想一想，这段时间，有谁又何时有机会将厌胜之物放到本宫的床下……”

    青九陷入沉思：“这内殿之中全是我章华殿的亲信。孙才人来的次数不多，每次来时这殿中人俱在，那么多双眼睛她恐怕是没机会把厌胜之物放入床下的。但说到独处……奴婢想到一人。”

    我执梳的手一顿，“谁？”

    “刘美人。”青九道。“娘娘可记得那一日娘娘午睡时醒来殿中只有刘美人一人。那一日刘美人来得早，奴婢便觉奇怪，道娘娘在午睡，谁知美人不仅没回，反而坐了下来说要等一等，过了一会儿又寻了个由头将奴婢们全部打发到门外了。那时娘娘熟睡，殿中只有刘美人一人。”

    我早该想到，大皇子向来聪明伶俐，若是被皇后收养，必会是晖王登上太子之位的最大阻碍，她……怎么肯？

    而玉霖她，终究是被她说动了。

    因为英王命不久矣，皇后收他为子的计划胎死腹中，好在百里君离第二日又颁诏，称因两位皇子突发疾病，立储之事暂缓。

    梅园中一棵棵梅树开的嫣红，点点梅花挤在枝上，横斜在风中。

    冷梅茶香蒸腾中，我看着对面的玉霖，勉强一笑：“昨日你还为我夹羊肉，今日就是这样的场面。可……玉霖，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玉霖扬脸看着小亭外的雪梅，十指指尖捧着热茶闲闲地转了转：“没什么，恨你罢了。”

    我心里一痛：“你是真的想我死吧？你不会不知道在宫中施厌胜之术是多大的罪名，也不会不知道谋害皇子是多大的罪名。”

    “那么久之前你就起了这样的心思……你这样恨我？”

    “什么死不死的，何必说的这样难听呢？人各有志罢了，你挡了我的志向，我自然便恨你。”我随着她的目光朝远处一看，不远处的郑容与一行人在朝小亭渐渐走近。

    我站起，“玉霖，我再问你一句，那两位皇子中毒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她亦站起：“我当然不知道。她还不至于这样信任我。”

    两个人齐齐弯膝向郑容与一礼，郑容与今日的妆容颇为艳丽，她踏上阶，眼眉斜斜地挑起露出些魅色：“起来吧。”

    她尾指微挑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对玉霖道：“阿霖，解释也解释完了，本宫想起还有些话要对苏昭仪说，你且先回殿吧。”玉霖依言屈了屈膝：“是，贵妃姐姐。”她转身，在郑容与转开视线的霎那右手背在身后绕了个花。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贵妃娘娘想对臣妾说什么？”

    郑容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十指纤纤整齐地摆在自己的膝上，意态悠闲：“阿筠曾帮本宫良多，虽然她因为嫉妒暗害昶儿，但她死了本宫真的很伤心。好在玉霖她体贴人意，知晓本宫伤心，这段时间一直来欣兰殿陪伴本宫。阿筠虽然不在了，但本宫有了玉霖，说起来，本宫其实没有损失什么。”

    “本宫虽然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但终究英王没做成太子不是吗？本宫不怕什么，这段时间的失宠终究只是必然的，本宫很明白只是牵连。前朝事了，本宫有翻盘的机会。倒是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跟自己反目的感觉怎么样？”

    “原来你是来炫耀嘲讽的，”我冷笑一声，又死死地盯着她，口气无比寒冷：“郑容与，你若敢害玉霖我定会教你后悔！”

    “呵呵，”郑容与掩唇笑的温婉：“怎么会，阿霖那样单纯可爱，本宫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又怎么会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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